然而,圣玛利亚再没有了他的哥哥。
哥哥也被领养了。
他不被允许知晓领养家庭的信息,哪怕他极力哀求,绝食自杀。
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垮了圣玛利亚,烧光了档案室,死了好多孤儿,他活下来了,然后和其他幸存的孤儿被送往另一家名为“光希”的福利院。
圣玛利亚没了,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找不到哥哥的踪迹。
后来,他又被领养了好几次,无一例外,又都被遗弃。
直到十四岁,他经历的最后一次领养,一对中产的夫妻领养他,这一次,没有弃养,但是养父发现了他畸形的身体…
向养母求助,换来的是漠视,苛责,打骂,虐待。
他再一次离开了领养家庭,但这一次,他是逃出来的。
十四岁的少年,身无分文,一路从另一座城流浪到旧京,从此开始了在这个残酷世道、残酷城市的艰难生存。
之后的许多年,无论活得有多难,走到了如何艰难的处境,他都不曾想过离开这座城,也不曾放弃生的机会,只因为,他们曾经互相约定,假如有朝一日被迫分离,最后也一定会在这座叫做“旧京”的城市重新见面。
江鳞在找人的消息,几乎没花半天时间就传进了商陆耳朵里。
“找人?他找的什么人?”
“看消息是,在找哥哥。”阿郑回答道。
“哥哥?”商陆冷哼一声,“他一个孤儿,哪来的什么哥哥?”
“据说,是他在孤儿院时认的同院的一个小孩儿,因为年纪比他大,所以叫做哥哥。”
“哦?认的。”商陆不屑一顾,“他找人做什么?”
“这…估计是念旧了。”
“念旧。”商陆眯了眯眼睛,香烟烟雾腾起模糊他的目光,显得晦暗不明,阿郑见状试探问道,“大哥,那我要不要…”
说着,做了个抹杀的动作。
商陆指尖夹住烟,另一手抬起摆了摆,“不用,让他找。”
顿了顿,他冷哼了一声,“找不到就是了。”
“是。”阿郑马上领会过来商陆的意思。
鱼儿,就该孤零零的。
商陆弹了弹烟灰,抬了抬眼皮:“还有事?”
阿郑犹豫了下,说:“时意跟江鳞见面了。”
“哦?见面了?”商陆扬了扬眉毛,显然来了兴趣,“…——江鳞什么反应?”
阿郑摇摇头:“他没什么反应。”
商陆的眉尖不自觉往中间微微拢了拢,指缝夹紧了香烟,“没反应?”
“昂…啊,”阿郑实在的点了点头,“就碰了个面,然后就走开了。”
“…倒是时意有问起江鳞的身份。”
“怎么回答的?”
“佣人。”阿郑回答说,“下人跟时意说江鳞是一个佣人。”
“佣人?”商陆哼道,“哪一个佣人长他那样…”
长哪样?阿郑疑而不发,只因为商陆似乎有所思量。
商陆抽着烟,烟雾缭绕中想起江鳞通体皮肤暧昧水红色,一脸春情的模样,忍不住骂了一句:“…那么骚。”
阿郑这下晓得了商陆的意思,却不敢言语。
“时意人呢?在学校?”
“是,今天是周三,他有课,”阿郑十分熟悉这位时意小先生的作息,只因为商陆对这个小孩儿特别上心,“…这个时间,估计快放学了。”
“走,”商陆掐灭了香烟站起了身,“接人去。”
江鳞知道自己找人的消息肯定逃不过商陆的耳朵,这旧京城里,只有商陆不想知道的,就没有商陆不知道的。
他清楚这一点,所以也没有打算瞒,大大方方好过遮遮掩掩,不惹嫌疑猜忌。
至于遇到时意,其实很正常,毕竟同住在一个地方,早晚都要遇到的,遇到就遇到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人在后花园遇到,大概早上,太阳刚出来没多久的时候,就这么碰上了。
江鳞提着桶和铲子,桶里装着肥土,铲子上裹着灰黑色的泥,因为要下土的原因,他换上了好久没穿的短褂,穿一条棉麻的齐小腿长裤,袖子挽在小臂上,一头长发扎紧了团在脑后,戴一顶宽檐遮阳扁帽,少见的男人打扮。
至于时意,一身西洋打扮,白色衬衫和制服,挎着精致的棕黑色书包,跟杨花描述的一样,是个很漂亮的小孩儿,短发柔软而乌黑,唇红齿白,身上书卷气很浓,干净又稚嫩。身边跟着个更年轻的小男孩儿,江鳞看着很眼生,估计是专门找来照顾时意起居的。
时意认不得江鳞,跟着他的那小男孩可能知道江鳞但没怎么见过,更没见过这副打扮的江鳞,就也没认出来,只当是公馆里的佣人。
江鳞低着头叫了声好,便提着桶立在一旁,等待时意跟他的侍童一并走过。
时意显然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这个佣人未免长得太秾丽漂亮了,并不像一个男子的长相,于是礼貌的微笑着点点头走过后,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江鳞,还是觉得奇怪,便小声地问身边的侍童:“那位先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