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鳞紧紧握着那把匕首。
直到手能触碰到一切都失去温度,江鳞这才松开匕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鲜血淌满整个地面,只微微凝固。
江鳞双手是血,身上也沾满了血,光脚踩到未干的血泊上,脚也沾满了血。
他僵直着身体走到床边去,捡起之前被“三哥”扔在地上的杯子。杯子里被洒掉的白酒粘湿的地板还没有干透,隐约显出湿痕。
他走到桌前,用满是鲜血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瓶子里还剩大半瓶。
于是他提着那瓶酒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床边,将大半酒淋在“三哥”几乎冷透的尸体上,又将剩下所有酒浇在床位的疤脸“身上”。白酒冲洗着血淋淋的尸身,可能是太少了,一点冲不掉他们“身上”的血迹。
扔下瓶子,江鳞端起桌上那杯酒喝了一口,然后被呛红了脸。
他真不会喝酒。
也读书不多,只认得一些简单的字,但他晓得一句话:
“聪明反被聪明误”。
江鳞瘫坐在地上,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他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眼睫,嘴唇也不例外。
他明明,明明只是想活下去…
可为什么,他们连这个都要剥夺?
眼里极快地闪过恨意和恨意,下一秒却砰然粉碎,江鳞颤抖地举起右手,这只手修长,干净,指缝里却藏着洗不掉的血,鼻子里也好像全都是扑鼻的、浓厚的血腥味。
眼泪瞬间似溃堤而出,江鳞再忍不住,捂着嘴痛哭起来。
他,杀人了。
江鳞被追杀了。
这一点他动手之前也想到了,“三哥”算“道上”是有头有脸的。
杀了他们会死,不杀他们跟死了没区别,甚至比死了更糟。
动完手,他扛着夜里的寒气用冷水冲洗了身体,然后套上地上没沾上血的衣服。逃走之前,他蹲下身,在床边那堵墙上抽掉两块砖,小心翼翼抽出里面放着的东西,用细软的步包了贴身放好。
九重天是三不管的地带。对他们这类人来说,是不管生,不管死,不管别人的闲事。
巷子那头他不知道,但巷子这头都是“三哥”他们这些“长官”的地盘,如果继续留在这里,那么过两天西二巷那条怀孕母狗的早餐就肯定是他。
他不想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他一直记在心里头的一句话。
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放着比他命还重要的东西。
他要活下去。
九重天巷子这边真的是好地方。
房子漂亮气派,连公家的厕所都修得那么漂亮。
江鳞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然后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嗲甜的笑容。
还算好看。就是冻了一晚,加上一直吃不饱多少有点营养不良,让他看上去惨白惨白的,嘴巴也没有多少血色。
盯着镜子里那张惨白的脸,像是思忖了半晌,江鳞抬手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鲜艳的血液抹到唇上,热热的,很快染红了那张素色的嘴唇,再对着镜子挤出一个同样的笑,效果,果然好多了。
鲜血抹了嘴唇以后,江鳞拿出最好的状态,捏紧拳头一咬牙走进了那家叫做“九龙城”的高档会所。
果不其然,他被门口的保安拦在了门口。九龙城是高档会所,讲究会员制,非会员无预约无邀请不得入内。保安看他穿着寒酸,心中已然了解八九分,再一细问,果然拿不出邀请函之类的,当即拦了他不让他入内。
这一点江鳞早就料到了。他本也没想自己能够进去。
于是他就当即撒泼起来,吵吵嚷嚷说什么都要进去。
这毕竟是高档会所,吵吵嚷嚷很不体面,保安们本想平和解决,不想江鳞根本不配合,于是干脆动起手来。
江鳞纤细瘦弱,根本用不着两个人,一个人抓了他就往外头拖,拖离大门口,下了台阶就要把他扔大街上。
江鳞抓着扯着抱着,根本不放手,可也禁不住保安劲儿大,终究被掼在地上,眼看保安转身要走,江鳞一把扯住对方的裤脚,说出了石破惊天的话:“我要见你们老大。”
保安一听这话笑了,转过身低头讥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们老大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江鳞抬头看着他,一脸笃实:“现在不见,只怕到时候你们找我不得。”
保安本不信他的话,可又看他又如此胸有成竹的笃定,不禁起了一点疑心:“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我杀了人,”江鳞盯着保安的脸,一点点从地上站起来,“我是来自首的。”
保安一听这话不由又嗤笑了一声,直骂他“有病”,杀人断案来“九龙城”,真是比老太监上青楼更是无稽之谈,骂骂咧咧转身就要走,却在转身后听到江鳞一句话而震在原地。
只听江鳞在他身后铿锵有力地说了这样一句:
“我杀了“三哥”和疤脸。”
江鳞被请进了九龙城的“招待室”。这里大概是地下室一类的,空气混浊潮湿,蓄积着久不消散的霉味,光线也是昏沉沉的,感觉从某一处阴暗的角落不知何时就会生出一只吃人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