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缕晨光自边而来,穿过山间薄雾,从山巅开始逐渐往下,洒满整座山头,于是漫山遍野的姜朴花都沐浴在了晨光之中,在这一刻无论是粉是白都显得格外的清晰和干净。
与春花一同沐浴晨光的,还有一只燕子。一只黑白相间的燕子,细看其实不是纯黑,是蓝黑,在阳光下略带金属光泽,它在之间自由飞翔,时上时下,时左时右。
山间的晨雾在高空视角下变成了一团一团的,也正是在这般视角下,被晨雾半掩的姜朴花壮观又朦胧,每棵树变成了一朵,又连成一片,铺满山头。
这是凡人的眼睛难以看到的美景。
“呼……”燕子又从一团山雾中穿过,眼前的画卷迅由朦胧变得清晰,随即它收拢翅膀,陡然往下,又一头扎进了粉色花海中。
越过梢头,穿过树枝,灵巧不已,像是在花的世界里穿行,视野中全是粉色的花。
燕子眼中的花比人眼中的大,每一朵都快与自己一样大了,因此有种别样的美感。
与花擦肩而过时,又能清楚看到它的质和纹路,那隐隐带着些许姜味儿的花香时时刻刻都在鼻尖萦绕。
偶尔撞上,也会从中穿过。这也是凡人体会不到的乐。直到眼前出现一名道人。
那道人闭目盘坐于姜朴花林中,身下一床毛毡,被袋就放在旁边。一匹枣红马啃着树下青草,在燕子眼中看来就是庞然大物。
一只三花猫本端端正正坐在道人身旁舔爪子,忽然有所察觉,举头来把它盯着。
一夜山风,落了不知多少红。这花还在不断飘落。道人也好,毛毡也罢,或是那被袋上边,全都落上了姜朴花的花瓣,就是一直在动的枣红马,身上也零星沾着几片粉玉。
三花猫身上倒是干净。也许是太小了,花瓣落不上去。不过……便见一片花瓣飘摇而下,刚巧落到她的头顶。
三花猫立马一顿,露出疑惑表情,随即把头高高往后仰,想看是什么东西在摸自己的头,而这动作却只是让头顶的花瓣滑落了下来。
于是当它抬起爪子摸自己的脑袋时,便什么都摸不到了,于是更加疑惑,开始在毛毯上转圈圈、翻跟头,连燕子也不顾了。
燕子收拢翅膀,如箭一样射向道人。
“篷……”燕子瞬间消失不见。道人则睁开了眼。低头一看,自己肩上腿上都是花瓣,其实这已经算少的了,今早刚睡醒时,毛毯上已经落满了。
随手捻起一片,放在眼前细看,心中比对着和燕子眼中的区别。
“道士。”
“嗯?”
“刚才是不是你摸我?”
“就当是吧。”
“你摸我做什么?”
“我没摸。”
“那是谁摸的?”
“……”宋游从毛毡上站起,抖掉身上花瓣:“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哦。”三花猫自觉从毛毡上离开,站到落满花瓣的草上,低头看看,又仰头看看,等到那道士抖落毛毡上的花瓣,将之折好收起来,又把被袋放到马儿背上迈步离开时,她才迈着小碎步跟上去。
仍旧是一人一马一猫,仍旧是在林中草上蜿蜒而过的小路,他们在开满花的山间一路往下,沐浴着晨光,不疾不徐。
“那是谁摸的?”三花猫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又是一行程。昏时候。
一行沿着荒山古路,翻过最后一座山,这里已经是南画县的界了。宋游还没有看见农田与城村,倒是先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嘹亮歌声,有男有女,一唱一和,等走得近了,那歌声便也清晰了。
“又是一年三月春诶~~”道人驻足山腰上,朝远方眺望。只见前方依旧山水重重,都笼罩在暮霭里,不过山间却能看见田土了。
偶尔有些方还看得见一点金,这里的菜花谢得格外的晚。而那歌声便在山间回荡,女的嘹亮男的浑重,不知从哪边传来。
这一切都在说明,他已经走出了那几百里的荒山古路,重回到了人的世间。
“已经是三月了啊。”宋游有些感慨,继续往前。马儿猫儿也跟着他。
风装满了山间,吹得宋游衣衫抖动,倒是凉爽,而上灰云驳杂。更是有一大片的乌黑,前方这一片似乎并没有打算好好迎接他们。
下山之后,便汇入大路。路旁也见到了行人,或是挑着担子或是背着背篓,或者坐着牛车驴车,或是徒步而行,都知晓山雨将至,因而脚步匆匆。
“敢问南华县怎么走?”
“顺着这条路。”
“还有多远呢?”
“十多里。”
“多谢。”
“要下雨咯……”路人的声音已越来越远。宋游也继续往前。半个时辰后,雨已落了下来。
暮春时节的雨,好似已经沾了一点夏的气势,来得又大又急,扑头盖脸的打下来,眨眼间就湿了道路,在上绽出一朵朵泥水花。
宋游披上蓑衣,戴上了斗笠,三花猫则被他放到了被袋里去。眼前烟雨朦胧,前路弯折。
光也眼见得一点一点暗下来。看来是走不到城中了。宋游本想找个亭子躲雨,亭子没见到,反倒借着剩余的光,看见一座小寺院。
寺院就在路边,一座小坡上。小坡不高,仅十多丈。寺院不大,几间小屋。
“正好!”没有思索,宋游抬步往上。马儿仍旧跟在他背后。宋游很快走上小坡,习惯性抬头一看,居然没有悬挂牌匾,两侧也没有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