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雍西文艺》杂志社。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陆遥坐在藤椅上,左手夹着一支烟,青烟袅袅,烟烬叠叠。
他右手按在膝盖上的一本杂志上,这是《诗歌》杂志1978年12月刊。
嘴里来回地念着一首诗。
“。。。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
太美了。
陆遥是写诗歌出身的人,他觉得春生同志的这首新诗,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
“老陆,在吗?”
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陆遥猛地一惊,左手一动,层叠有半指高的烟烬随着一抖,折断飘落在地上。
“在呢!”
陆遥把杂志往桌子上一放,烟头往烟灰缸一按,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啊呀,老陈啊,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串门?”陆遥笑着问道。
来者是陈中师,1965年就开始发表文学作品。
1973年,在《雍西文艺》发表短篇小说《接班以后》。
1976年,在刚复刊的《人民文艺》上发表短篇小说《无畏》。
雍西省小有名气的小说作家,现在是长安市郊区文化馆副馆长。
陈中师脸型瘦长,发际线正在向上退守,笑呵呵地答道:“进城来办点事,刚好在附近,想起老朋友来,就过来坐坐。”
“欢迎,欢迎啊!”陆遥连忙把陈中师请进办公室,倒上一杯茉莉花茶。
陈中师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诗歌》杂志,顺手拿了过来。
“第12期,就是刊登春生同志那首《再别康桥》的这期?”
“是的。”
陆遥把茶杯摆到陈中师面前。
“老陈,你也听说这首诗?”
“听说了。我们文化馆选派的一首诗歌,获得了这次青年诗人诗歌比赛三等奖。小伙子去参加了这次颁奖典礼,回来跟我们讲当时的过程,兴奋地讲了三四遍才讲清楚。
我听他念过一遍,只是他光顾着激动去了,没记全。正好,我先看看。”
过了一刻钟,陈中师放下杂志,长舒了一口气。
陆遥凑过头去问道:“咋样,老陈?”
“我只能庆幸,自己不是写诗的。要不然,我真得越写越绝望的。”
“小张从北都给我来信,把这件事说得很详细。”
“小张?哪个小张?”
陆遥指了指对面空办公桌,摸出烟盒,递过去一支烟。
“张海波啊。以前借调到我们杂志社的编辑,77年考上北都大学文学系的那位。”
陈中师凑过头去,就着陆遥的火柴点燃烟,吸了一口,吐出一团青烟。
“哦,他啊,想起来了。张海波,就是我们郊区的。我当郊区西山公社副庶吉时,他是隔壁公社的通讯员。”
陆遥给自己也点上:“对,就是他。”
两支老烟枪开始吞云驾雾。
陈中师问道:“他也参加那次盛会了?”
“何止,他还跟春生同志很熟悉。上次我去北都出差,他还带着我去拜访过春生同志。”
“哦,那你见过春生同志?”
“见过,很年轻啊。今年应该才十九岁,还不到二十。”
陈中师大吃一惊,“啥!不到二十岁?这也太年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