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青竹躬身拜道,说出了来时便想好的说辞:“民女近日来专研医经中小儿杂症,故此欲去昭阙阁。”
李元盛目光锐利,牢牢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似是在分辩她话中真伪。
简青竹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忽听他笑道:“念你有功,朕准了。不过……”李元盛话锋一转,“不过这两日,你且守在宝华殿中,说,说朕的痰疾又不好了。”
简青竹不解其意,吓了一跳,登时抬眼望他,但见李元盛笑道:“朕说什么,你便做什么。”
她心惊胆寒地点了点头。
阴云随风散去,一夜无雨。
隔天,宝华殿传出信来,皇帝痰疾愈发深重,半梦半醒,今日一早更是咳了血,急召李佑白与李佑廉往殿中侍疾。
宫中人心惶惶,皇帝近些年来,发痰疾已有数回,却从未召二位殿下侍疾,更未曾昏睡多日,甚而咯血。
此事非同寻常,不由令人浮想联翩,事关皇储,便是江山社稷。
宫中暗流涌动,留青宫中亦陷入了一种焦灼的紧绷氛围。
宫侍行色匆匆,服侍李佑白更衣。
面君典仪自要周全,可既是侍疾,亦不可过于华丽。
宫侍为他竖了黑玉冠,加深黛青袍,毫无纹饰,只领袖袍银丝暗纹流转。
他神色泰然,端坐于木轮车中。
周妙虽然心知此事只是浩海浮沉前的一处险礁,见他真要出殿门了,终究按捺不住道:“殿下万事小心些。”
李佑白回过头来,明眸微微一闪,颔首笑道:“周姑娘不必忧心。”
宝华殿前日光熹微,高阁荫蔽处,晚风渐起。
陈风推着李佑白入殿,见到孟仲元挺立一侧,神色哀苦,而榻上躺着的李元盛唇上乌青,露在被外的手臂亦呈青白之色,皮肉干涩,宛若脱了水。
“父皇?”李佑白低声唤道。
李元盛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转过头来,嗓音嘶哑道:“阿笃来了。”
这一声亲昵的呼唤,令李佑白面色稍变。
他示意陈风将他往前推了数步,木轮车停于榻前。
李元盛的目光落到了他的双腿上。
李佑白端详他的面色,问道:“父皇服过药了么?”
李元盛低喘了两声,却又说一遍:“阿笃来了。”
李佑白默然,只见李元盛垂下眼皮,似惋惜道:“阿笃腿不好了,是朕之过,朕不该让你往豫州去。”
寝殿中的烛火只燃了两盏,日夜之交,帐下昏昏,李佑白只觉李元盛的脸隐在暗处,看不真切。
“父皇说笑了,儿臣腿伤是儿臣技不如人,是儿臣之过,往豫州缉拿盐匪本是分内之务,儿臣愧于父皇信重。”
李元盛咳了两声,却对榻旁的孟仲元道:“将窗前木案上的锦盒递予大殿下。”
孟仲元口中称“是”,心跳登时如擂,疾步去取。
案上的锦盒瘦长,其间不像别物,只怕是装有敕令,皇帝敕令。
可惜,他并未亲眼见到皇帝手书此令,兴许,兴许是早就拟好的敕令。
难道真是偏袒李佑白?
若是如此,如何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