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屠户已经带了东西,在门口的玉兰树下等他们,只是身子似乎佝偻了些,不似张月君刚醒来那段时日劲健了。
“你到别人家住,我倒有些不适应了。”
张屠户笑着瞧着自家闺女一直扶着侧腰,却看着一边的陈应更不怎么顺眼,没好气地转身边走边说。
“跟好了别眨眼睛,害怕了可不成,看仔细些。”
做屠户的家资都丰厚,光是张屠户家就雇了五六个人看肉铺,底下养着猪的散户会定时地请屠户来挑猪,挑好了杀掉卖肉。
还有的家族年节或大日子请了屠户来宰猪,宰一个猪要给的辛苦费都已经够贫苦人吃上一段时间了。
虽然屠户在身份不高,但银钱却是不缺,所以才在陈应后面来时,只问张月君
愿不愿。
就算那小子穷,还是不至于让自己女儿拘束着活。
屠户这回来是替人杀猪,做了牛车到村子里,村人抬了两个肥壮的猪来,撂在地上。
猪被五花大绑,却还在死命地挣扎,地上的烟尘漾起老高,哀叫声传得老远。
张屠户接过村人递来的酒水,喝了半口,另半口吐在刀上。
挑了更肥壮的那只,一刀扎在颈上。
为了接猪血,几个壮汉上前将猪按着,那猪渐渐就止了挣扎。
那边土灶上已经烧滚了水,换了刮刀将猪毛刮净,围观的一些年轻女子早就已经看不下去,离开了。
在远处哀叹另一只猪叫得如何凄厉。
张月君就在近处看着,看那猪被刨开肚腹,一滴血喷溅到她的脚面上,她垂头去看,面上并无什么波澜。
张屠户杀了第一个,走到近前,将家伙递给陈应,叫他去杀另一个。
陈应接过,在张屠户的注视下,干净利落地划开猪的颈皮,血溅了他一脸,他的身体雀跃着,一种很久远的快感瞬间被激活。
张屠户在一边看着他手脚麻利地做着这一切,到张月君身边,严肃地对她说。
“他头一回杀猪却如此镇定,我不放心你。”
张月君转头拿出怀里的手帕,一点一点替张屠户擦去脸上的血渍。
“阿爹,他上过战场,战场上每日死在刀下的人,多过猪狗。”
张月君的手微微颤抖,眼睛里却并没有张屠户以为的害怕,张屠户瞬间就
觉得,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女儿无比陌生。
“你的变化有些大,爹爹想听你说一说。”
张屠户没有害怕,也没有表现出对张月君的任何质疑和厌恶。
他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想听一听女儿为什么有如此变化。
“好。”
张月君将染血的手帕揣进怀里,轻声说道。
屠户见多识广,心思镇定,张月君的变化,也确实太过剧烈,正常人都会怀疑。
回家的牛车上,都沉默着,陈应怀念于自己在战场上厮杀在军营中喝酒的潇洒与快意,张屠户只看着自己的女儿,心头的担心更甚。
陈应被张屠户打发去给栾城中的肉铺送肉,只留了张月君。
张屠户夫妇与她坐在屋里的圆桌边,静静地看着她。
“你说吧,说什么我们都信。”
张母拉着张月君的手,这身体是她女儿的,她亲眼看着女儿被救上来,看着她一点点睁开眼睛,然后变成一个比以往更聪明可爱的孩子。
不管怎样,都是她的孩子。
张月君还在犹豫怎么将过去的事情说出口,却被张母一双干燥温暖的手拉住,未言先落泪。
“我,我原是柳如意,不是张月君……”
她想在张母的眼睛里找到半分的嫌弃和惊惧,却只看到了另一双盈满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