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快些留下,这闹剧没你如何收场。”江重山笑道,说着便从门外而入。“二公主,军士已经查抄了太子府,其中有先皇的替身,与私藏的皇帝衣冠。府中家眷亲信已被抓捕,查明真相指日可待。”
“有劳仙人,”子骁辉答道,“我久未主事,对一切不能兼顾,如今只想办妥父皇丧事。宫中事务,万望大姐担待。”
“只是……”不待子文驰回应,江重山继续,“皇室遭此大劫,皆因公主离宫,致使宫中气运渐弱,污秽之气弥漫皇宫,皇帝陛下首当其冲。”皇后听闻,连连称“是”。
“此非难事,圣女便是有一个至纯至善、气运绵长之人,若能供在宫中,可使污秽自退。”江重山摇摇头,“此乃祸福相依之道,皇帝蒙难,却又得一圣女,想来子商国祚绵绵。”江重山答道。
“既如此,圣女可安心留在宫中。今日宫中,人员调动频繁,还劳烦圣女莫乱行事。”子骁辉回道。江重山见目的达到,使出异形之术,消失在众人面前。
子骁辉扶起皇后,对随行史官说:“传我诏令,今日起一月实行宵禁,各部须经历配合调查太子谋反之事原委,知情者赏、隐瞒不报者罚。皇城内外,不许人员往来,明日早朝,我将告知群臣父皇殡天之事,也将尽快通告各地。我将效法仙人,守孝三年,代行皇帝事。”
枯井所在院内,本是一处太监住处,今日却见证皇帝即位。在场人物皆行跪拜,子文驰也不例外。
子文驰有些麻木,本想借此一箭双雕:先借子骁辉杀了太子,再用杀王之罪贬低子骁辉,不成想竟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那个该死的道人……”子文驰边跪边想,“可惜我今日的华服……”
江重山捉鬼任务算是告一段落,名单上的魂魄已有九成诛灭,自己再在凡间巡游一圈,若无发现,便算大功告成。
“那皇帝一月前去世,不幸被个逃脱的小鬼附身,又醒转过来。”江重山想,“这几日感知到我,便挑了个浊气最盛之处躲藏,岂能瞒过我去!”
江重山为配合林辉演戏,还帮忙复原被烧毁的诏书,将那枯井里的旁的尸骨挑走,凡此种种,江重山料定林辉已经筑基,拿到香料更能修为剧增,想来不过三百年,自己回仙界有望。
是夜,林辉正在太庙为成帝吟诵经文,助其超度。子文驰从暗处走出,在林辉身后停顿。由于没有刻意收敛脚步,林辉能听见她逐渐靠近的步伐,一步一步踏在石板砖上,在幽静的祖庙里回荡。
“你能演算了吗?”子文驰问道,她近日允准林辉任意阅览皇家典籍,便是存了培养林辉、为其所用的心思。林辉知道王女能洞察人心,却也知道她喜好精神压迫。林辉认为她故意问些已经知道的事实,以此为乐。
“是的,陛下。”林辉放下经书,谦卑地说:“我能算到陛下气运不凡,为君为主之相,远在二公主之上。”
子文驰跪在林辉旁,对着成帝的牌位拜了两次,这使林辉好奇,皇帝陛下究竟死于何人之手?公主看上去悲切异常,当日太子子骐远言之凿凿,竟也不似作伪。
“那我为何无法修行,甚至连典籍上的字也看不了。”子文驰挺直腰板,继续问道。
“我实不知,”林辉答道,“也许是王者气运已尽数与国脉联接,无法用于自身。陛下竟能不用功法便窥见他人心意,可知世上规则不能在您身上作数。”
子文驰见惯了他人的谄媚,也意料到林辉会如此说。子文驰当日在街道游玩,忽听见林辉的心声,便有些好奇,为何寻常女人无缘无故便可以修行仙术,自己却不行。
“陛下何必挂怀,身为王女,更应关注军国大事才是。如今虽然二公主得胜,赔款一应抵消,但我国本就受天灾不断,又连年征战,如何休养生息,如何与北国外交?陛下您有主意吗?”林辉深吸一口气,说道。
子文驰笑了:“你还关心这个?你的父母兄弟,你的丈夫,你的前程怎么说?“
“我已经看透了,”林辉回应,“曾经我觉得嫁个英俊、得体的贵族少爷是荣耀,成为他的夫人、一辈子料理家业,与人和睦便是体面的生活。”
“但你威胁我,威胁我为你卖命,让我参与这折磨的政变。既然有所牺牲,便得有报酬。我要做你的国师,在你即位以后。”林辉目光坚定地看着子文驰,她迫切地想证明自己不是个任人鱼肉的白莲花,“这世上没几个能看懂修仙古籍的,我能;占卜问道如此晦涩,我也渐渐掌握,我的天赋很高,你放心。”
子文驰并不怀疑自己的皇位归属,正因为她能看到别人的喜怒哀乐,人心都被看穿,那做什么都会易如反掌。
“那你是不管你家人死活啦?”子文驰调笑道,“你的把柄越来越多了。”
“北国的周将军可活一百三十岁,若我真能修成正果,他们仍是凡夫俗子,怕是早已亡故了。”林辉解释道,“不过百年,我将举目无亲。”
子文驰不愿多言,之后打听到诏书确实是被人复原的原稿,更确信了江重山该死。之后几日,子文驰差国师送来竹简上末尾的几种香料,林辉一一检验,配合着秘籍一道修炼,果然修为又有精进。
林辉感知到腹部隐隐有灵气凝结、收拢之感,料想定是金丹将成。
本来,皇陵未毁,成帝棺椁在太庙停灵三日后便要运往陵园,如今陵园已毁,先帝尸身只能暂存太庙。
子骁辉暂理朝政,但其远征他国日久,便命长公主共同执政。子骁辉日前刚击溃北国敌军,洗雪丧权辱国的耻辱,如今顺利继位,全部百姓皆对其寄予厚望。
今日早朝,两位公主交代了先皇之事,并拟定通告,发往全国。子骁辉于朝堂宣读传位诏书,并自立为镇国太子,为先皇守孝三年,代理朝政。
“陛下,皇帝陛下驾崩,皇陵却未修成,何不征召劳役,加紧修补皇陵。”丞相进言。
“陛下,全国天灾不断,又久经帝国蹂躏,如今天下刚刚太平,只能休养生息,如何再加征劳役,请陛下裁决。”廉吏上前一步,说道。
“陛下,燕江以北失地尚未收回,何不用外交收回,失地皆为国内粮仓所在,如今饿殍遍野,不能不长久思量。”礼部官员穹连玉进言。
“你是说,不休养生息,反再起战乱!”廉吏赵潜龙呵斥道,“只图颜面,不顾百姓死活,与那北军强盗有何区别?”
“若不承斩首周秉戈,北军士气消弭之时出手,待北国休养生息,安抚燕人,我国将再收不回燕江以北之地啦!君不见前朝之事呼?”又有一位官员辩解道。
“两位陛下,请速裁决。”几位大臣纷纷进言,最终求两位殿台上的公主决定。
子文驰与子骁辉早已商量停当,皆言丞相所言极是,并下令免税三年,至于朝廷用度,可挖祖坟,取穴中陪葬为国家所用。
“不可,陛下,如何能开祖宗庙宇,这是不忠不孝之举,国民闻言也会怒骂的!”史官杜见隆跪而痛哭道。
子骁辉于台上大声宣布:“皇陵本已被开,北军乘乱劫掠之物,不知几何。今,国有大难,小家自不足与国运相较量。先辈在上,亦能体谅今日之事。”
“陛下三思,国将不国,两位陛下愿做此牺牲,乃国之大幸,然开祖坟乃违背人伦之事,众皆不耻,即使守住国土,子商皇族颜面无存。”丞相再进言道。
子文驰望向子骁辉,子骁辉凝视远方,仍镇定道:“朕即国家,百姓若要信仰,皆来信我;百姓若只顾颜面,皆来骂我。”
退朝后,两位公主于皇宫正殿“月轮殿”内商议。
太子子骁辉问长公主道:“北国可会乘机进攻我国?”
子文驰沉吟片刻后答道:“太子杀了北军的周将军,此人年岁日久,不见衰老,且北国皇帝急于收回遗体,甚至不惜将赔款尽数退回,可见其重要性。且年年皆有密探来报,言北国国库山穷水尽,早该无力支撑,然其表面又如此鼎盛,可见非常人之力。”
子骁辉苦笑道:“仙法自然能点石成金,但那是金属气运,你我皆不能用,说这有何用?”
话说江重山自觉百事无忧,除去按时到鬼门报到,便常常往凡间跑,多数时候现出原形,在丛林中玩闹,与寻常麋鹿无异。
一日,江重山在人间游乐,兀地见一妇人抱着一男婴在街边乞食,竟就是周秉戈的转世。
江重山忙上前打听,妇人见来人不仅面色红润,且衣着长衫,腰别环佩,忙上前乞讨。江重山给她一块黄金,此人却不接受,只是不断哭诉:“公子不知道如今没处买米吗?公子没有随行的干粮能施舍给小人吗?”江重山无法应答,拍拍周秉戈的脑袋,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