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没见过太阳,便会觉得月亮就是这世上最亮之物。
赵六郎把一大堆碗筷洗的干干净净,蓉宝和嘉宝跟在他身后帮忙,两人叽叽喳喳道:“六哥,我也想去骑马。”
“那你去跟爹说啊。”赵六郎把手上的东西都放进柜子里,撑了个懒腰,“累死我了。”
兄妹三人搬着张凳子在外数星星,蓉宝闷闷不乐,“我也想去骑小马。”
赵六郎无情道:“想着吧。”
希望渺茫,嘉宝也不再惦记这件事,他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嘴馋道:“我昨晚在书上看到了徐州澄湖县有一种太桥烧饼,叙明舟先生说它是这世上最好吃的烧饼。外焦不掉渣,里酥不黏牙,上面还薄薄的撒着芝麻,吃起来又香又脆,尤其是配着豆花喝,滋味一绝。”
叙明舟是世上有名的隐士游人,学问高深,他出生世家却没有入仕,喜好访谈山水、放情丘壑,一手好字潇洒风流,引起天下无数文人墨客追捧。
十八岁时用一幅山水好画求娶潭州才女宋琢雅,这成家自古都是父母之名媒约之言,他如此轻浮大逆不道之举,自然引起了天下无数名士大儒的不满,就连京中叙家都受到了连累。
御史上书状告叙太傅治家不严,放任家中子孙不顾礼法祖制,逆乱人心。
没想到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宋家居然敢接下这张婚帖,一时轰动潭州,成为京都的笑柄。
如今不过十余年,两人书画定情,居然又传成了一段佳话。
叙明舟鲜有墨宝传出,但“竹笠客”一名早已传遍大江南北,他十余年写下几百篇游记,书中用词直白诙谐,有时还会在书尾附上几桩小趣事,嘉宝就是他忠实读者。
蓉宝也跟着犯了馋瘾,想着明日就叫三伯母做芝麻咸饼吃。
赵六郎指着天上滚圆的月亮,眸色晶亮,“你说天上真的有嫦娥仙子吗?”
“那当然,可漂亮了。”
蓉宝的话一向不可信,他看向嘉宝问道:“嘉宝,你见过吗?”
没想到一向正经的嘉宝居然也点头,“上次秋节,嫦娥仙子就在月亮上跳舞呢。”
赵六郎不信,“那我怎么没见到?”
“舅舅说只有聪明人才能看的到。”嘉宝端着小马扎起身。
蓉宝起身再扎一刀,“爹都能看到。”
赵六郎失眠了一整晚都没想通自己怎么就不如赵老四聪明了。
他睁着泛青的双眼起床,一大清早的就搬张桌子到院里用功读书,没料到赵四郎起的更早,文章都背了一篇了。
兄弟俩都像是见鬼了一样,赵六郎看了看天,确定太阳还没有出来,“四哥,今日要刮南风了?”
赵五郎一向都有早读的习惯,他刚推开门就被院子里的两双眼睛吓了一跳,又退回去把门合上,过了半晌才收拾好心绪重新开门。
灶房的火光微亮,烟囱口飘起了白烟。
赵老四虽然听不懂他们读的文章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拿着好几个包子蹲在旁边吃,让自个也熏熏才气。
赵老三一脚连一脚的把他踢回去,“你快点,到时路上挤死了。”
赵六郎没忍住笑出了声,赵老四耳聪目明,大声道:“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到时要被我发现你偷懒,别说南阳府了,你现在就给我下地干活去。”
赵六郎正襟危坐,把笑意憋在心底。
路上的人果然络绎不绝,城门口被堵的水泄不通,好在两人来的早,挤挤倒也把车驾进了拴马柱。
梁捕快换了一身好看的衣裳,红光满面的蹲在地上吹牛,“当年卉香楼的花魁白盈姑娘才是一绝,那手比荀姑娘家的豆腐还要嫩,一双眼睛像钩子一眼,稍稍动一下,便能把人的魂都勾走。”
他咽了咽口水,浑身燥热起来,“当时我正陪着县老爷和府城来同知大人喝酒,有幸听过白盈姑娘唱曲,又娇又柔,把人的腰都唱软了。啧啧啧,如今的卉香楼都是一群庸脂俗粉,那比的上白盈姑娘半分。”
“梁捕快想听曲好说啊,我也会唱,这正经的不正经的我都拿手。”赵老四悄无声息的搭上他的肩,“到时梁大人听的快活了,记得多给两个赏钱。”
小光小武憋的肩膀都抖了起来,梁捕快被他恶心的不行,笑骂道:“就你这破铜嗓子,在楼里说书我都怕没客上门呢。”
“你这就看不起人了,想当年我混迹在江湖时候可以有个好言军师的美名。”
梁捕快嘲笑道:“打不过人,可不就得讲道理吗?”
赵老三过来附和道:“一破名头吹一辈子,谁不知道你当年被人撵着跑了六条街,硬生生的把人都累傻了。”
“这不是本事吗?”赵老四一脸理所当然看着几人。
小武顺着话夸道:“赵四哥要是能来我们衙门当差,世上哪有抓不住的贼。”
“有眼光啊!”赵六郎掏出了七八个铜板,小声笑道:“记得多在你们梁捕快面前说我点好话,到时我从他那里拿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赵四哥,这钱我可不敢收,”他苦着脸,“我师傅平日都快把你夸出花了,你就是叫我想上一年,也想不出别的好话了。”
赵老四看着他笑了半晌,把手上的钱抛出去,扯着梁捕快往外走,开着玩笑道:“跟你商量个事,把你这徒弟让给我,我带他吃香喝辣的去。”
梁捕快捶了他一拳,“你小子想的美,成日光干这种捡人便宜的好事。”
“这不好的东西我还不乐意捡呢,”赵老四诚恳道:“说句心里话啊,这小子有几分灵气,放在你们衙门糟蹋了。”
梁捕快自然知道官场上更看重背景和人脉,一个人就算再聪明,他没有人帮,能爬上去的地方有限,小光要是真有心,去换一行做很好,既在衙门有人脉,自个又吃的开。
赵老三落在后面提着月饼,远远的笑喊道:“田大人。”
如今天才蒙蒙亮,田捕快一大早自然犯困,他撑着身子,脑袋不断的点着桌面。
他晃了晃脑袋擦干净嘴巴的口水,眯眼笑道:“赵三难得这么早进城啊?”
赵老三把月饼盒搁在桌上,笑道:“摸着黑起的床,就怕田大人又被县里的富户老爷请去赴宴,连个面都见不到。今年学聪明些,干脆早点上门送礼,也省得到时打扰了田大人的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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