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生媳妇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屋里拽出一对儿女往井边冲,“你个狠心的毒妇,这辈子就该没人养老送终,你们李家活该绝后。”
杨氏和几个手脚软的妇人忙把人拉住。
“来不得,来不得,活着比啥都重要,孩子都这么大了,眼瞅着就娶媳妇嫁人了,万万来不得啊。”
两个孩子嗷嗷哭,拉着树生媳妇的手哭,“娘。”
树生媳妇扭过脸,不知道是在哭自己,还是在哭孩子,“三十多岁的人,这辈子吃过一顿饱饭没有?天黑透了才回家,天没亮就出门,地里山上到处忙活,好不容易挣了几个钱,马上就被公婆拿去孝敬外人,我和孩子哪沾的上一口。逢年过节,连油腥都见不到,问我婆婆拿钱买肉……”
她嘴唇嗡动,声不成声,调不成调,“全送给……全送给那边去了,孩子饿的灌凉水,拉着我的裤腿说,‘娘,我想吃饭’。”
树生媳妇大力的拍着胸口,“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心痛啊。”
草生媳妇也拉着大嫂哭,两个苦命的女人哭自己不幸的半辈子。
村里有儿女的妇人无不动容,没人再管炉子媳妇,只是劝道:“日后好好过日子,把孩子带大,马上也苦出头了,那头给点养老粮也就罢了,村里分家的孩子谁不是这样。”
“莫哭,别气坏了身子,孩子这么大了,走过来不容易,今日说开了,往后好好过日子。”
没有人傻到去问为什么要把钱给公婆,这老辈的规矩就是当家人管钱,公婆大方的,还能私下攒点钱,要是不大方的,儿子儿媳手里一个铜板都别想拿,东西在老人那边都有数的,少了一个铜板,以后在村里都别想抬起头做人。
老子打儿子,婆婆管儿媳也是天经地义。
只能说命不好,摊上了不好的公婆。
黑子也是被老娘拖累的,但他不像大哥一样愚孝,分家后就安心过自己的日子,老娘要是来闹,李金子就逃不过一顿揍,时间久了,老太太也知道二小子不好惹,就只在长子面前作威作福。
本以为拿捏大儿媳轻而易举,但没料到孙子孙媳那么凶,对着她都敢动手,别人不知道,她看的一清二楚,那树生媳妇想掐死她,奔着要她命来的。
老太太自然怕,她六十多,在村里算的上长寿老人,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呢,哪舍得住地里去,瞅着孙媳疯疯癫癫的样子,心里一肚子话不敢,生怕又把人惹疯了。
李金子混,这口委屈噎在喉咙里,怎么都咽不下去,“侄子打叔叔,挨天打雷劈的小畜生……”
李树生听到他的声音才回神,厉声道:“小叔还真当我是我爹那样的窝囊废呢?我家穷成这样,也没什么放不下的,索性拿着刀去你家,大的小的一窝全捅死了,去地下也有个伴。”
李金子对上他的眼睛,感觉自己被恶狼盯上了一样,李树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但他的日子好过啊,分家分大头,这些年有大哥的接济,隔三差五就能吃几口肉,就算以后拿不到好处,好好种地,日子依旧能过。
横斗不过狠,他移开目光,小声咒骂喊疼。
李金子媳妇娘家人多,正想着今天吃亏,明天就带着哥嫂打回去的时候,就听见李树生又开口,“好好过日子大家就相安无事,谁要再敢欺负我们家,我也不怕死,打不过大的就打小的。”
李金子媳妇心里一抖,顿时就不敢起别的念头。
村里人也不太敢靠近李树生一家人,生怕他们突然疯拿刀砍人,老杨头拧着眉训几声,“遇事喊打喊杀算什么样?村里住烦了,想去蹲牢子了?”
李树生没吭声。
李金子一家消停,这事就没什么好闹的,双方互相搀扶着进屋,关系近的,就上门安慰几句,关系远的,就坐在一块嘀咕个不停。
吴氏刚进院子,肘子就摇着尾巴围了上来,一会儿咬着吴氏的裤腿,一会儿啃杨氏的鞋子。
“有这偏心窝子的娘和拎不清的公婆,难为树生媳妇了,那么高挑的一个人,瘦的跟麻杆一样,手脚只剩骨头了。”
吴氏心眼子不偏,自然站在树生媳妇那一头的,不过想起李树生说的话,既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法子,又觉得太过狠辣一些。
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事,自家说两句也就算了,没去村里和旁人凑嘴。
林二婶是个坐不住的,往身上装一握瓜子,就呼朋喊伴的去村口坐,好些个抱孙的妇人也跟着凑热闹,你看看我孙子,我夸夸你家孩子,喜气洋洋的。
林二婶带过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但对小儿媳肚子的孩子还是稀罕的,这会儿看着一两岁的娃娃爱的不行,说东家孩子养的好,又说西家孩子长的漂亮。
众人自然得夸回去,“你家老小媳妇长的俊,孩子差不了。”
林二婶笑的合不拢嘴,把手里的瓜子一人分几颗,说起闲话来。
“树生两口子真豁的出去,那刀子都见血了。”
“上回要不是赵家老四媳妇拉住了,人就真投井了。”
“以前看炉子家就可怜,大冬天的都不烧火,孩子冻的像鸡仔一样,还是来我家借的柴火,一问,全送到那边去了。”
“炉子叔走了也好,这么一个拎不清的长辈,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得好吃好喝的养着,换谁家日子都不会好过。”
林二婶撇嘴,“炉子婶也不是啥好东西,树生两口子在外边干活,孩子就放在地上冻,她看着也不管,说身子不好管不住,树生家的老大不就是得病没留住走了吗。”
众人不屑,“能吃能喝,精气神足着呢,还不是想着儿子儿媳干,她吃现成的。”
林二婶杵了身边人,“你大伯还放在家里呢,啥时候办白事啊?”
黑子大儿媳叹了口气,“就那么二两银子,树生媳妇全捏在手里,打口棺材都不肯。家里一穷二白,就几个豁嘴碗,连两捧米都凑不出来,真要逼着人拿钱,几个孩子都得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