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九州剑尊叫前辈的,怕是不出一炷香,谢迟的族谱都能被好事者翻个遍。
但谢迟身份特殊,若是修真界一时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那这乐子就更大了。
如此,倒不如以故交好友的身份相处,总归没有那么扎眼。
听上去也确实有道理,谢迟一时竟找不到理由反驳,但还是极其尴尬。
他匆匆将视线落在小面虎上,强行转移话题:“那、那东西我先带走了。”
耳根的红愈深了起来,谢迟握紧了小面虎,看似沉着地往楼上房间走去,但谁都不知道,他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跃出来了。
他只觉得自己刚吃了人家的霸王餐,还要堂而皇之地在店家注视的目光下离去。
尤其是那个店家的目光锐利,带着早已看透了一切的了然。
回到房间,谢迟终于松懈了一身紧绷的气力,他小心地托着小面虎到面前,细细端详,越看越欢喜。
他一个人在屋里傻乐着——这可是他生平以来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虽然说是礼物也不恰当,它只不过是在即将被丢弃前,被自己厚着脸皮捞回来的小物件罢了。
但谢迟还是很开心。
他珍惜地摸着小面虎的耳朵,眼睛笑眯成了月。
他从来没有得过这般的馈赠,所获得一切,全是用血泪拼出的。
苟且偷生,拼死存活,每日都为了生存苦苦挣扎,哪有闲情逸致去思考风雅事?
原来收礼的滋味是这样啊,也难怪凡人修士都喜欢什么生辰大典——生辰就能收到贺礼,而收到喜欢的东西,就能开心得嘴角上扬到根本放不下。
他前半辈子不曾知道自己的生辰,后半辈子也无人在意。
无亲无友,一人独行,所以从小到大,谢迟都不曾收过一分来自他人的善意赠予。
你算是我下次的生辰贺礼了!
谢迟点着小面虎的脑袋,自顾自地给它安排了身份。
他突然有一种隐秘的欣愉,就像是从污浊中淘到了稀世珍宝,然后蹑手蹑脚地将它洗净收藏。
没人会现他的秘密,没人能读懂他的喜悦,可在那一刻,他却是世上最快乐的人。
他想,喻见寒可真是一个好师尊啊。
谢迟不由对那人口中的“小徒弟”心生艳羡——这得是多好的运气,才能拥有这样的一个师尊。
哪怕就是在看不见的地方,还能被时时处处地挂念着。
不像他,在东妄海困上千年,无一人知,更无一人念。
思及此处,谢迟收好小面虎,眉头又微微拧了起来,他叹了口气,烦恼了许久的问题终于再度张牙舞爪地登场了。
想来喻见寒帮了他那么多次,他却丝毫不知该怎么还。
在东妄海时,他还曾哄骗喻见寒,说什么放自己出来便给他寻天材地宝、无上秘籍……
这番骗人的说辞,现在想想都能把他臊得脸红。
稀世珍品又不是大白菜,若是有,他千年前早寻来贴补家用了,还能等它再喘上千年的气?
谢迟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他将小面虎拢在袖中,又下楼去寻人了。
果不其然,喻剑尊还在客座上品茗,他见谢迟来了,便温和地弯起眉眼,丝毫没有将谢迟刚才的失礼放在心上。
“阿谢可是饿了,我先让小二上些点心?”
就那俩字从他口中一念出来,谢迟几乎转头就想逃,果然,他还是没法习惯这般熟稔的称呼。
“你要不……还是唤我全名吧。”谢迟磕磕巴巴地建议,他的耳根已是微红了。
喻见寒却难得皱起眉,他轻声“啊”了一句,有些为难地解释:“可我入东妄海的事已是举世皆知,若是唤你全名,难保有当年的知情人能猜到……”
也是,该入东妄海的剑尊和该困在东妄海的魔头,竟然同时现世,怕是又会在修真界掀起不一般的风云。
倒也不是怕他们,只是想到那群人的麻烦之处,他却不愿意在自己难得的“放风”上惹出什么乱子。
谢迟啊谢迟,人家都不别扭,你又哪里又那么金贵了?大魔头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树。
既然已经认可了,他便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转头说起了正事:“对了,不知你可曾听说过木里香……”
喻见寒抬头看他,倒是有些好奇:“自然知道,木里香,极好的瘴气解药,且它只生长在临武峰的洞窟中,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临武峰……听到了这个极其耳熟的地名,谢迟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一笑而过,垂眸避开了这个问题:“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木里香还挺值钱的……那你可知去临武峰的路?”
喻见寒却是笑了起来,他指了指西南的方向,道:“阿谢问得正好,临武距此处不足三十里,就在这个方向,我们何时动身呢?”
“不、不用了。”见喻见寒略带疑惑地看过来,谢迟强勾笑意解释,“今日有些累了,明日吧。”
喻见寒见他不愿再提,便也贴心地不再询问,转头介绍起了糕点样式。
夜深了,谢迟一袭红杉,屈膝倚坐在窗沿之上。他的房间恰好朝向着西南,看着月色下远处隐约起伏的山脉轮廓,他的心里半是迷惘,半是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