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刚才的思想还停留在那些代表团身上,然而关铭的三言两语突然就打开了她的视野,特别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让施念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微颤栗的感觉。
紧接着她便问出了口“所以你也做外贸吗”
关铭笑了“我不做外贸,但我也在这条船上,就像你,你没有买船票,也不是来日本旅游的,但你也上了那艘船,如果航行中遇到事故,谁也无法幸免于难,一个道理。”
施念听懂了,只是她没有吱声,她还需要消化一下,关铭跟她说的这些以前从来没有人和她讲过,在东城也许会听过一些商业上的事,但都很浅显,没到这么大的格局。
关铭见她挪了下身子,问“腿酸了”
施念暗自惊讶他的洞察力,有些抱歉地扯了个笑。
“放松坐吧,这里没有外人,正宗日本茶道里是不允许谈论政治和生意的,反正我们也没有按照规矩来。”
施念被他这么说反而放松下来,干脆将腿伸直,膝盖都跪红了,关铭垂眸见她还光着脚,脱下羊毛外套盖在她的小腿上,他身上的温度包裹着她的双脚,两人都没有说话,微妙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
眼下的气氛很好,关铭不想打破,又不得不打破,只得回到刚才那个话题“我们有很大的产业集群优势,这可以给我们指明很多条展道路。
就算低廉的劳动力转移,但我们在高端领域,甚至更先进的技术,管理,设备上必须要再往前推进,这可以体现在方方面面。
依然拿你感兴趣的服装产业为例,现在国内仍存在数不清的家族式工厂,技术落后,产品山寨,缺乏管理意识,一窝疯生产仿制品,这样的工厂没有产品开能力,也达不到规模化生产。
是不是国内就没有优秀的设计师了不是,有,很多,我相信你也知道,但不是一个设计师足够有灵性功底扎实就能改变现状,设计出来的东西和商业运营模式能不能完美契合,能不能抓住消费者心理都是学问。
设计前景和制造生产如何能形成有效的一体化产业,这方面国内天花板还很高,无论是高端定制奢侈品,还是走快消路线,目前来说依然受到欧美市场环境的影响。
但已经很好了,我是说国内起步晚,早期学设计的从学校出来参与的都是代加工,说白了还是制造业,现在国际舞台上已经能有中国设计师的名字了,在你不知道的领域,很多人在为此努力。
就像我这次过来,是为了一项工业技术,这两年国际局势不好,受各方面影响,有些行业急需技术变革,很多人找到我从中牵线,本质上和我的生意没有关系,直到前阵子听说国外那边接下来可能会往前跨一大步。
市场先机很重要,如果我有能力来推动这件事,打通这个渠道,为什么不做总有人要去做,或许我来做会更有把握,将谈判周期缩短,哪怕只是缩短几个月对很多企业都会有长远的影响,鬼知道这些影响十几二十年后会不会改变历史进程。
我知道你想问的是,这件事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为什么还要劳师动众地组织这次行程。”
说到这关铭垂眸轻笑了下“现在没有好处,不代表以后会没有好处,做事情不能光看眼前的利益,外面人都说我是个唯利是图的投机者,我承认,但前提是,我是个中国人。”
窗外起了风,本来碧蓝如洗的天空这会像蒙上了一层黄沙,太阳躲进云层,室外的光线越来越暗,屋里人的轮廓却越来越清晰。
关铭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份量却很重,水滴落在杯子里,仿佛滴在施念的心脏上。
没人能料想到这个天色昏暗的午后,关铭的这一席话会刻在施念的脑海里,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什么。
关铭不再说话了,到了日式茶道中的敬茶礼仪,这个过程讲究“清”和“寂”,他的动作优雅而节制,施念也不再开口,接过关铭的茶闻了闻茶香,然后端起品饮。
关铭见她眉间微微皱了下,状似随意地问“喝不惯吧”
其实施念能品出关铭的点茶技术已经很好了,抹茶中的苦涩味降低了些,只是那种腥味让她不大适应,可关铭为了她忙活了这么半天,她只喝一口似乎也不太给他面子,于是小口小口喝着。
关铭笑着夺过她手中的杯子“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只是想给你体会下一期一会,没让你硬着头皮喝。”
他直接拿过她的茶杯饮了下去,施念有些惊讶,惊讶于他喝的是她的杯子,惊讶于他口中的“一期一会”。
这四个字本就由日本茶道展而来,其中有“难得一面,世当珍惜”的意境,人一生只有一次的缘分,可出自关铭口中,仿佛赋予了这四个字不一样的生命,撞击着施念的心门。
她不愿多想,不该多想,不能多想,可是她指尖烫,心也跟着烫,连呼进去的空气都有些烫。
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关铭边品茶边看着窗外苍茫的大海,这会视野越来越模糊,好似山雨欲来之势。
一室静谧,他品茶,她沉思,画面竟无比和谐。
半晌,他放下茶杯对她说“所有东西尝过了才知道喜不喜欢,有些苦不想吃就别吃,没人能逼你,人生不能重来,但可以拐弯,记着我今天的话。”
施念忽然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在沸腾,叫嚣,翻滚,她仿佛悟到关铭在告诉她,不要往回看,现在的一切不喜欢就全部推翻重来,未来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的手指越来越紧,明明下午时分,外面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如此诡异的天气也让施念心头蒙上一层未知而大胆的刺激感。
她侧头望向窗外,一双眼睛闪着炯亮的光“你说我要是消失在这里,会不会有人能找到我”
关铭只是低着头笑道“我不知道别人能不能找到你,我只知道你会成为偷渡客。”
施念也讪讪地笑了。
关铭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眼对施念说“那边可能结束了,我先过去。”
施念也站起身,将羊毛大衣还给他“那我也回去换衣服了。”
“认得回去的路吗”
“认得的。”
临走时关铭大概怕她嫌茶涩,嘴里苦味不散,从小食盒里拿了一颗kanro的抹茶糖随手放进施念的口袋里,然后两人从不同的方向离开茶室。
施念回去后直接进了更衣间,脱下浴袍穿上半高领打底衫和裤子,又套上袜子,然后弯下腰将脚踩进踝靴内,鞋子是在船上临时买的,晚宴那双高跟鞋被她放在了船上,想着今天下船会比较冷,所以穿了这双系带的靴子。
弯腰系鞋带的时候,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事情刚生的前半秒施念以为自己低血糖产生了错觉,随着“啪”得一声置物架倒下的声音,她条件反射地立了起来,还没站稳身体就狠狠砸到了板凳角,受伤的膀子再次遭到撞击,房间剧烈晃动,她疼得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当下意识到,地震。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