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的手在到达王府门口时便默契的松开了,并非是怕人看见,而是这些甜蜜本就是苦中作乐。
王识这回是真倔强,不顾王临风的骂声硬是要留在王府照顾他。
“你不去学习,将来这么大的家业我怎么放心交给你。”
王临风这几日高烧不退,浑身都痛。吃不下也睡不着,精气神被消磨了很多,实在撑不住便含下半粒之前存的徐家的药,不过也是饮鸩止渴,漏脯充饥。
“您病成这样,我哪里还有心思去学习。”王识又气又难过。
“爹,我真的很笨,没有您咱们家的家业就要砸我手里了,您快点好起来吧。”
王识这两天故意说了很多这样的话,王临风也想自己的身体好起来,这样他就可以多教他一些商道上和做人方面的知识。
他每每痛的失眠望着烛火,总是觉得自己把王识惯的太狠,早知道自己能庇护他的时间这么短暂,就应该严格对他。但又不忍心看他真的被逼着做些他不喜欢的事,他是希望他快乐的。
“你莫说这样的话,爹是年纪大了,到了这风烛残年总会染上大大小小的病。”他换了口气继续道:“就算没有这毒,爹的身体也要不行了,你迟早要担起家里的重任。我只有你一个儿子,爹相信你,你一点儿都不笨。”
王识听着听着,忽然鼻头一酸。
他沙哑着声音说:“爹您在说什么啊,大家都在给您找解药,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王临风眼里也含了泪,他别过头咳嗽起来,忍着不舍长长叹了口气,故意不去看王识:“你交的朋友都很好,你要向他们多学习。爹、爹……”
王临风哽咽了一瞬。
“爹这身体就算有解药也来不及了,徐家的药太厉害了,我扛不住了。”
王识抓着他的胳膊,忍不住颤抖起来。
王临风吸了口气,艰难道:“你刚及弱冠,未来的路还很长。若你实在是不喜欢经商就不学了吧,爹不怪你。这世道,商人本就排的最低,你就做你喜欢的吧,爹不拦着。”
“只是、只是你一个人,要受点苦了……”
王识泪流满面的摇着头,王临风若走了,自己就真成孤儿了。
“多和你张叔聊聊天,他在王府做了半辈子的管家,经验足。你要多和他取取经,否则碰到喜欢的女子,总不好让人家跟着你吃苦。”王临风一条一条地交代着,害怕过了今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王识还在挽留:“我喜欢的女子都喜欢表兄了,您不给我说亲我都娶不到媳妇了。”
王临风笑了,喉咙里麻麻痒痒,咳嗽了一声又痛如刀割,再咳就是血了。
“你快出去,我想睡一会儿。”
“爹……”王识不肯离开。
王临风身上有伤口的地方全都被缠上了布条,每次有人来,他都会将被子和衣服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但最近,他感觉自己身体里面也像被针扎过一样千疮百孔,半夜躺在床上,喉咙里似有无数血泡一样让他喘不过气。
已经病入膏肓了。
“睡了,睡了……”他闭上眼,赶着王识离开。
王识怎么拒绝他都不再搭话,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那您好好睡一觉吧,醒了我再来看您。”王识抹干净泪水,替他掖好了被子。
床上人听到关门声,极力克制的一滴泪终于从眼角滑落。
棠月在屋外等了很久,见到王识出来忙问怎么样了。
王识没说话,通红的眼眶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棠月慌道:“刚刚染衣回来,她说她遇到了一位名医,有新的药方了。”
王识摇了摇头,蹲下身掩着面容,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他声音里带着哭腔:“不行了,已经太晚了,无药可救了……”
徐家解药的反噬猛如豺虎,之前商线被堵王临风连轴转累的病倒,加上毒和反噬,能撑这么多天纯粹是因为心里还有放不下的执念。
王识的肩膀连着手指都在抖,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正义堂的人都默默站在一旁,谁也没有打扰他。
今日郑羽宙出殡,东方原是最有资格和他一起泄情绪的,但他只是压抑着,没有为这悲伤的氛围再添一份沉重。
这天晚上王识就坐在王临风对面的屋里,大门敞着,他守着烛灯看了一夜。王临风半夜的闷哼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王识紧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泄露出哭声。
他该长大了。
快到黎明时,王临风的屋里似乎安静了下来,王识没忍住走到他屋前想看看他。
王临风看着窗外那盏亮了整晚的灯正向自己一步步靠近,他用尽全身力气沙哑地喊道:
“照顾好自己!”
王识的手停在了门前,这间屋子终于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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