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你是哪里看的闲书,尽学这些话。”他终是开口道:“人间正经人家不这么说话,你初入人间,没有坏心,却不知世道叵测,叫外面人听见,不管缘由,只怕要暗暗笑话你的。”
珠珠呆住。
她没想到裴公子会是这种态度。
他居然没骂她、没赶她走,还…还这么和声静气与她说话?
珠珠忍不住又凑近两步,打量他神色,有点心虚,戳着手指试探问:“…公子,您不生气了吗。”
小王八鸟可太机智了,她知道自己昨晚干了很多混蛋事,本来以为裴公子必定是要大怒,所以今天一来赶紧伏低做小,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的善心人,一定就不好意思太讨厌她。
珠珠都盘算好了,但她唯独没想到,裴公子居然态度这么好,不仅没讨厌她,还愿意搭理她、一来就正常和她说话?
珠珠都要受宠若惊,不敢相信自己摊上这种好事,疑神疑鬼看他。
裴公子多心如明镜一样的人物,这小妖鸟的心思几乎写在脸上。
他竟莫名有些好笑,心想她还挺多疑,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好事。
裴公子神色柔和下来,也不瞒她,缓缓道:“我才知道昨日楼里有人闹事,是你出手相助,护住楼里,我还没有谢谢你。”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
珠珠这下真有点不好意思了,人家
太菩萨了,显得她更王八蛋了,她摆手说:“不用不用,公子先救的我,这都是我该做的。”
裴公子抵着帕子咳了好几声,才重看向她,清冷的目光逐渐软和,有些无奈的样子,轻轻叹气道:“无论如何你护过楼里,又拿灵药救我性命,我怎么都该谢谢你,因而也不好狠恼你,我心里复杂,实在不知该怎么待你才好。”
珠珠想过很多种他的反应,冷淡的、公事公办的、疏离的,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柔和坦诚的话。
珠珠曾经和元苍天尊衡道子做过夫妻,那老东西冷漠威严,虽然处事公道、奖罚分明,但嘴上是从不会说一句软话,哪怕他送给她十倍的珍宝表达感谢,也不会对她说一句谢。
珠珠心里忽然说不出的动容。
珠珠跑过去,小声说:“那你就一边恼我,一边谢我呗。”
裴公子轻轻瞥她一眼,似嗔似无奈,刹时几乎把小鸟迷得目眩头晕。
裴公子说:“怎么又恼又谢,哪里有那样的。”
小王八鸟厚脸皮说:“当然有这样的,这就叫又爱又恨,相爱相杀,我是你的小冤家。”
裴公子哭笑不得,又气又好笑,说:“都哪儿来学的浑话,张口就来,不准胡说。”
这样柔柔的责备,对小王八鸟几乎等同于放屁
——不,不是放屁,这根本就是鼓励!
珠珠后脑窜电似的酥麻,不知道为什么,一下莫名兴奋起来了。
她大胆包天抓住漂亮
公子的手,撒娇说:“不,就要说,我就要当你的小冤家。”
裴公子突然被抓住手,怔了一下。
他倒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恼,他活了不到三十年,经历过的风雨沧桑却已抵过别人几辈子,真要说起来,有什么没见过。
他只是心绪复杂。
半生坎坷,病骨沉疴,他原只想清清静静过完剩下几年罢了,谁想最后这点平淡寂寥日子竟能生生斜出一枝娇蛮春桃,这么个小妖宝儿扑棱翅膀横撞进来,撒娇打滚缠着他要一段情爱。
裴公子看着珠珠,神色渐渐有些无奈,轻叹:“你年纪小小,有神通本领,能做一番大造化,想要什么样的好男儿没有,我既无功名,也无富贵,不过一个体弱多病会些乐理的闲人,你这是何苦呢。”
“我一点都不苦。”珠珠想都没想大声说:“我不许你这么说,你长得这么美,又宽和,又善良,你要能跟我好,我占大便宜了。”
“我只要你。”珠珠声音更大,中气十足:“你不知道我们鸟妖是有情劫的,我现在已经认定你了,你要不跟我好,就是让我度不过劫,就是逼我去死,你看着办吧。”
裴公子:“……”
“…………”
裴公子无言望着她,半响,终是莞尔一笑。
郎君端庄秀丽,眉眼弯弯,佛似的清冷气一下散去,添了许多柔和温软。
“罢了。”他无奈说:“你决心如此,我还能如何,就陪你试一试,只当
把这条残命还你就是了。”
珠珠顿时高兴起来,不忘说:“什么残命不残命,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你要和我一起与天同寿命的。”
裴公子望她一下,像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没办法似的轻轻摇头。
“以后别夜里翻窗了。”他轻声说:“我会告诉小禹他们,也不必偷偷摸摸什么,你想见我,白日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