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沉默了一瞬,还是觉得这猜测过于往脸上贴金了。
“你到底是不是他指使来的?”
金龙麻木地摆了摆尾巴。
蛟已习惯他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幽幽道:“方才那三个,都是来找我寻仇的。这温池洞府是个不可多得的修炼宝地,可惜却不能久待了。你再往本尊身上凑,信不信我将你带出温池子,找一处干旱地,任你游上半年也回不来。”
金鲤鱼干瞪着眼。
威胁落上去,半点风浪也没激起,实在是一件扫兴的事。
蛟有些不悦,他化为人形,从宽大的衣襟口子里掏出一条鲤鱼,开始揉搓起这头古里古怪的鱼。
金龙:“……”
身附纹雕,他所做实在有限,此刻无比怀念能轻易将黑蛟卷住的真身。
蛟晃了晃变不回去的大脑袋,手中抓着金鲤鱼的肚子,嘴里道:“没想到这护心鳞竟然有那么大的能耐,那群蠢龙一看到鳞片都不用我多解释,就什么都信了。”
他目光深沉:灵山的龙似乎都比较好骗,那两条,还不及蠢龙呢。
金龙一愣,护心鳞?
接着老脸一红。
怎……怎么能把这种私密之物给其他龙看到了?
这跟在亲众面前宣布结为伴侣有什么区别?金龙一族的护心鳞,可是比上妖界的结亲仪式更郑重的信物。
金龙心神震荡。
本打算徐徐图之,成功后再考虑广而告之,结果猝不及防之下,猛地现:某条心大的黑蛟,早已无知无畏地将自己牢牢“绑”给了他。
对此一无所知的黑蛟“窸窸窣窣”地上了岸。身上湿透的衣物很快变干。从金鲤鱼的角度望去,恰好能透过宽大的黑色衣襟,看清一小片苍白到病态的皮肤上挂着的一粒水珠。
金鲤鱼张了张嘴。
那水珠摇摇晃晃了一阵,很快便直直坠在了鱼唇之上。
毫无所觉的蛟满脑子盘算着之后的去向。
他虽靠着一片金鳞,骗过了灵山龙,但眼下还不是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刻。行踪暴露,再加上知情者之一还是某条跟他有仇的母鱼精,蛟必然是要挪换个地方了。
一时的隐忍并非是怯弱,正是这种谨小慎微的生存之道,才让他躲过了一次次险情。
他重新变出笠帽戴上,想了想,又将身上的一身黑袍换成白色,绕着蛟宫附近逛了一圈。期间还撞上了山林间的几只小妖,撞见他,也只是暗中侧目,并没有觉异常。
等到站定在某个眼熟的洞口前,蛟绷不住抽了抽嘴角。
——此处不是别地,正是与犼一战后,他与金龙暂时栖居的洞穴。
一入洞,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子龙腥味。
这自然不是那头喜净成癖的金龙身上散出的体味,而是伤重后流出的龙血,将这里染成了一处凶地。
洞穴中,已经没有那条日日盘踞在正中央的金色长条。洞内空空如也,除了地上依稀可辨的暗色血迹,仿佛已经许久未有闯入者了。
黑蛟冷笑了一声。
说什么不许他趁机离开,不想与他分道扬镳,还威胁他说,哪怕他跑到深渊尽头也能把他找回来。
结果呢?
他前脚一走,后脚金龙也是走得飞快啊!
蛟甩袖而坐,一团金色滚落下来,骨碌碌转了几圈。
被“关”在袍袖间的金龙,得以看清周围环境,也是抽了抽嘴角。
所以,蛟大王折腾了这么一番,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金龙明智地扮演对此毫不知情的“死鱼”一条。
“本尊今日被那条母鱼和她的同伙扰了兴,没心情入定修炼了。”蛟浮现出一抹深意,“蠢鱼,不是很会藏吗?本尊就坐在这儿,看着你,看你能藏到哪里去?”
金龙:“……”
藏是藏不住的。
只不过每次金龙神魂归位,这木鱼纹雕便成了一件死物,隐没在池底乱石中,毫不起眼而已。蛟搜寻的是一尾活鱼,又怎么能留心到纹雕身上呢?
可他现在又不能在蛟的眼皮子底下大变活鱼。
金龙脑中回忆起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原身——他入定时,找的是一处偏僻的峡谷,周围也没什么大妖,若是长期附身纹雕之内,应当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就算被心怀不轨的妖怪现了肉身所在,凭借金龙族强悍的皮肉,也足以应对。
这么想着,金鲤鱼摆了摆鱼尾,再次一脸冷峻地埋入了蛟敞开的衣襟之中。
蛟:“……”
半天后,蛟没有现金鲤鱼隐藏行踪的秘密,并且确信了自己是被这条蠢鱼当成了新的“藏身之处”。
“再挨着本尊,就将你生吃了。”
金龙心道,若是再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谁生吃谁还不一定了。
他正这么想着,忽地眼神一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