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被抓捕时,石秋阳的精神面貌生了很大变化,往日戾气消失得干干净净,脸皮白净,坐下来,抬起头,见到侯大利,还微微笑了笑。世事之奇,过了所有人的预料,当时穷途末路的石秋阳居然被女大学生刘菲爱上,还生下了一个儿子。看到儿子相片,石秋阳放下所有人生包袱,安安静静等待最后一天到来。在最后时刻,他天天读佛,坚持给儿子写信。
这一次提审由朱林来问。
朱林道:“石秋阳,我们今天来找你,还是核实当年世安桥生的事。”
石秋阳道:“朱警官,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对不会藏着掖着。”
朱林心平气和地道:“每个人都有无穷潜能,眼、耳、口、鼻、舌,都能独立捕捉外部世界的信息,这一点你本人或许都没有意识到。你再讲一遍当时的情景,尽量描述出所有细节,很多细节你认为没用,或许对我们就很有用。”
朱林在来之前做过功课,这是每个参加提审的侦查员的基本功课。但是,当朱林说出这一番话时,侯大利还是有些惊讶。
石秋阳再次完整地讲述了一遍当日在世安桥上生的事,与前几次供述没有区别。
朱林听得很仔细,道:“我要提问题了,你想清楚再回答。杨帆骑自行车来到桥边,被桥上的凶手叫住。你觉得杨帆和凶手认识吗?”
石秋阳闭着眼想了一会儿,睁开眼,道:“虽然我隔得远,看不清楚面容,但是从杨帆的反应来看,她靠在桥边时,一只脚踩在桥上,应该并不认识桥上的年轻人。”
朱林问:“这个年轻人是多大年龄?”
石秋阳道:“从身形来看,很年轻,身体没有长开,瘦弱。”
朱林道:“这年轻人穿的衣服质地好不好?凭感觉说。”
石秋阳道:“这个还真没有注意,衬衣和裤子都是当时那种穿法。若是凭感觉说,不会太差,不是那种破破烂烂的衣服。也不算太好,总体来说很普通。时间太久远了,我离得又远,记忆不准确。”
朱林问:“凶手将杨帆推下河以后,是怎么离开的?”
石秋阳道:“他朝城区方向走的,然后就看不见了。”
朱林问:“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比如汽车动声、摩托声等。”
石秋阳道:“我以前左侧耳朵听力受损,躲在草丛里恰好是左侧朝着桥的方向,还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凶手朝城区方向走,有可能是在路边等汽车。”
提审结束后,侯大利和朱林再次一起来到世安桥。连续的大雨终于从长青县扩展到了江州市区,河水大涨,流极快,出阵阵轰响。
侯大利来到石秋阳藏身之地,朱林站在桥上。侯大利用数码相机拍了相片后,又来到王永强的藏身点,再给朱林拍相片。
拍照完成,两人站在桥中间,凑在一起看相片。朱林即将退休,长出了寿眉,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侯大利面容年轻英俊,唯独两鬓白,且在眉毛间有点点白色。走过的行人见到这两个怪人,都要多看几眼。
侯大利道:“王永强和石秋阳没有见过面,他们的供述能够互相印证和补充,有几点可以基本确定,第一,凶手年龄不大,应该也就在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极有可能是学生;第二,王永强不认识凶手,杨帆应该也不认识凶手,说明凶手不是江州一中的学生;第三,凶手能骑江州牌摩托车,家境不差;第四,凶手在世安桥等待,说明了解杨帆行踪,是蓄意谋杀。”
朱林顺手拍了拍石栏杆,道:“凶手的动机是什么?没有提出财产方面的要求,也没有侵犯受害人,基本排除激情杀人,最大可能就是报复杀人。杨家有没有仇恨大到要杀害杨帆的仇人?”
侯大利道:“杨叔是医生,为人谦和,在厂里很有名望,绝对没有要杀对方家人的仇人。
朱林道:“你有没有仇人?”
侯大利摇头,道:“我在省城打架斗殴是有的,跟着圈子里的朋友吃吃喝喝也是有的,但是没和谁有深仇大恨,毕竟当时还是个初中生,瞎胡闹。”
朱林道:“杨家没有仇人,你没有仇人,那你爸有没有仇人?”
侯大利想了一会儿,道:“我进入青春期后就在反抗我父亲,有一段时间非常鄙视父亲,不跟他说话,忽视他的一切。我对他真不了解,他如何创业,如何把企业做到这个规模,我统统不了解。回到江州工作,我绕不开他,这才慢慢了解他,突然现,我爸还真是牛人。从黄大磊这些案子来看,我爸在创业早期真有可能有仇人。”
朱林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思考,你爸的仇人迁怒于你,出于我们不了解的原因,受害者成了杨帆。凶手杀害杨帆的动机是什么,我想了很久,这一条应该最靠谱。光有动机也不行,还得一步步往前推,找到证据。”
“我今天回阳州,先和我爸见面,聊一聊他的历史,再请老葛回来,结合王永强和石秋阳的回忆,给凶手画一幅像,哪怕模糊一点,也有一个参考。”案之初,所有人都认为此案是“因情生恨”,注意力全部在杨帆的追求者上,石秋阳和王永强两个目击者交代以后,侯大利的看法在一点一点生变化。朱林所言正是侯大利内心深处隐约的想法。
侯大利开车直奔阳州。侯国龙接到儿子电话后,道:“国龙集团正在召开董事会,很重要的一次会,我没时间出来。你到会场等我,休会的时候我们再谈。你给宁凌打电话,由她来安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