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谈话就这样没头没尾地落下了帷幕,阳夫人想为他们安排两间相隔甚远的上好客房,却被林以渝以安全为由拒绝了,两人因此睡在同一间房间内。
而一间客房,代表着里头自然也只有一张大床。
花宴宫躺在床铺靠墙面的那一边,把蓬松温暖的被子拉到了鼻尖下面,想借此掩饰自己紧张的神情。
哇,哇哦……渝哥哥真的就睡在他旁边。
处于同一被窝里的属于他人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来,分明隔出了半个身子的距离,感官上清爽的气息简直无孔不入,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正在同床共枕……
真令人新奇,也真令人……
安心。
花宴宫不知何时沉沉地陷入了睡眠,自然也没察觉在他睡着之后,林以渝先前无比像沉眠的平稳呼吸忽然变了几拍,许久之后,才变成了真正入睡的呼吸声。
次日,林以渝一早就独自出门去镇上探听消息,晚了些许才起床的花宴宫晕乎乎地洗漱完,坐到梳妆桌边整理仪容。
他没管睡乱了的长发,决定稍后交给回来的林以渝梳理。阳夫人准备的客房里化妆品和华丽衣物一应俱全,不知是打算为谁提供的。
花宴宫没去碰化妆用的瓶瓶罐罐,但站在衣柜前挑了许久衣服,最后换上了一身焕发着瑰红色泽的艳丽着装,又对着镜子往耳朵上戴林以渝送给他的耳环。
他喜欢一切亮闪闪,鲜艳,又能发出清脆响声的东西。
左耳戴好的耳坠轻盈地摇晃着,花宴宫准备去拿另一边时,意外发现抽屉里还有没见过的繁雅头饰。他心情很好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勾起一根垂着又长又细的金线的发簪,对镜在长发上比划了一番。
过长的金线不小心和耳坠纠缠到了一块,叮叮当当地晃动,花宴宫急切地想将它们分开,却手笨越弄越乱。他边烦恼,边心想。
柳姐姐从来不会这样的呀……
那段身处彩戏楼的时光,虽然有一些不好的经历,但也是他记忆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
水面般平静的梳妆镜突然映照出了一道划过的锋芒,花宴宫的发丝被猛然掀起的风吹得飞舞,一支锋芒毕露的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飞过,一头扎进了墙里。
飘起的发丝再度垂下,花宴宫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般,动作迟钝地回头去看那支差点取走性命的飞箭。
箭头下的木杆上系着一张洁白的纸条,花宴宫近乎大脑空白,只是遵循本能取下了那张来势汹汹的纸条,解开结去看里面的内容。
纸条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字迹精心琢磨过般秀美。
“今夜,我会取走屋中人的皮。”
归来的林以渝推开房门时,看到的正是花宴宫慌乱无措的模样,听到不合时宜响起的开门声,他手上一时失力,白纸条就轻飘飘地向下坠落。
林以渝在纸条掉到地上前敏捷地接住了它,刚想上前告知花宴宫外出时得知的消息,余光却瞥见了纸条上的文字。
脚步前行的意义突然改变了,林以渝一把攥住花宴宫纤细的手腕,立刻就想带人离开。
虽然不知道花宴宫为什么会成为人皮裁缝的下一个目标,但如此明晃晃的杀意,他不可能让花宴宫继续留在屋内承受。
花宴宫却极为少见地没被他一拎就跟着走,而是反过来拉住了林以渝的衣摆,脚步滞涩。
“……如果我走了的话,那人会不会盯上屋子原本的主人?”花宴宫轻轻问道。
这并不是个能明确给出否定答案的问题。
林以渝不再步伐前倾,不声不响地停顿在了原地,半响才开口道:“阳夫人不是年轻女子,而人皮裁缝只会对少女下手。”
他今早出门便是打听到了受害者的年龄范围,她们无一例外是十几岁的年纪,阳夫人保养得再得当,也与少女相差甚远。
花宴宫没有松手:“可我也不是少女……”
林以渝再次沉默了。
阳夫人足够亲切,足够友善,提供的不止是一张床,更是无可挑剔的信赖态度。以林以渝的行事标准,他的确不会让昨日才给予恩惠之人在眼皮子底下遭受危险。
非要说的话,让学过武功的花宴宫留在房间里充当诱饵,由林以渝在旁埋伏,是最安全且高效的捕获人皮裁缝的方法。
从这一方面来想,这便不是危险的预告,反而成为了送上门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哪怕百般考虑,确认这是当下最好的抉择,林以渝松开手时还是觉得心头缠上了一团郁结:“那我们便留下……但除此之外,你要听从我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