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到唇边,转了一圈,殷君衡终于还是没问出来。
他心知肚明,他和沈明玉还不是可以彼此信任的程度。
也未必问得出真话。
不过,殷君衡念头一转——倒是有另外一件事可以试探试探沈明玉是不是真的忠心于沈松庭。
想到这,殷君衡眯了眯眼,忽然就凝视着沈明玉淡淡道:“今日金玉巷一事,你也看到了。”
殷君衡这话一出口,沈明玉不觉抿了薄唇。
不明白殷君衡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但犹豫了一下,沈明玉还是低低“嗯”了一声。
这个柔顺的反应让殷君衡心情略好了几分,然后他便又垂下眼,看着水面上倒映出的沈明玉的漂亮面孔,慢条斯理地道:“我与舒妃和殷君荣不睦众所周知,但我拿了舒妃的东西,答应她要保殷君荣,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殷君衡这句话问完,房中气氛骤然便凝滞了下来。
水中倒映着的沈明玉脸上也一下子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
是真的为难了。
本来,这样的问题,殷君衡是不该问沈明玉的。因为沈明玉也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而他自己心中也早有答案。
但偏偏他现在就问了,还十分坦白地问了,并且直接在称呼上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因为,他要的不是一个解决方案,而是沈明玉的立场。
众所周知,沈松庭和舒贵妃来往密切,沈明玉自然也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会替舒贵妃说话么?
时间安静着,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殷君衡头一次,显出了异常的耐心,就这么等待着沈明玉的答案。
而沈明玉先是为难了片刻,之后又逐渐陷入了一种沉思状态。
过了许久,沈明玉终于轻声开了口。
“我想,若是殿下不帮七殿下脱罪,陛下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沈明玉这句话一出口,殷君衡的眸光便一点点冷了下来,但此刻他并未直接发作,只淡淡道:“哦?说来听听。”
沈明玉神色不变,继续温声细语地道:“殿下杀伐果断固然是好,但若是全按照规矩来,只怕也会遭人诟病,说殿下不顾及骨肉亲情,还有撇清自己的嫌疑。陛下贤良宽厚,最看重血浓于水这一点,殿下若是一意孤行,只怕会让陛下觉得心寒。”
“而且,贵妃那边,也不好交代。”
沈明玉这段话说完,殷君衡唇边不由得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意,眸中寒光也愈发凛冽。
不愧是沈老狐狸培养出来的人,这些什么“骨肉亲情”“血浓于水”虚伪至极的词都说得如出一辙。
果然他就不该抱太大的期望,忽然——
沈明玉又道:“可是殿下若真的私下帮七殿下脱罪,也自身难保,毕竟那日在金玉巷,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不好抵赖。”
殷君衡听到沈明玉这个话锋一转,眉心不由得跳了一下,然后他便露出一点饶有兴味地神色,托腮看了沈明玉一眼:“那你说要怎么办?脱罪不好,不脱罪也不妥——你是觉得我在金玉巷做错了?”
沈明玉摇摇头:“明玉不敢。但明玉觉得,或许殿下可以直接到陛下面前替七殿下脱罪。”
殷君衡眸中骤然绽出一点锐利的寒芒来:“哦?”
“直接到父皇面前替殷君荣脱罪?父皇只怕会觉得我疯了吧?”
可明明是这么问,但殷君衡话中却隐约藏了一丝莫名的兴奋,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兴奋。
看向沈明玉的眼神也愈发浓烈滚烫,甚至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气息。
沈明玉似乎没觉察出殷君衡的异样,眸光平静,低声续道:“陛下既然讲孝心,讲血浓于水,那殿下就要做给陛下看。把七殿下犯下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承认是自身监管不力才如此的,而金玉巷的处理也是为了维护皇家威严,请陛下只惩罚殿下一人即可,不要追究七殿下的责任。”
短暂的静默。
过了许久,殷君衡忽然缓缓笑了。
他这个笑意里竟是罕见地带了一丝舒展。
沈明玉垂眼低眉,抿唇不言。
直到——
殷君衡抬手,轻轻掐住他的下巴,逼他同自己对视。
殷君衡略带薄茧的指腹在沈明玉光洁如玉的下颌上轻轻摩挲,这时他眸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望着沈明玉就道:“你倒是真敢说。不怕欺君之罪?”
沈明玉长睫颤了一下:“明玉都是胡说的,殿下随便听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