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殷君衡本来还想挑眉生气一下,结果这时沈明玉一双明净眸子静静看着他,眸中仿佛藏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很安静,却似乎有点忧郁。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这样的眼神,心头不觉狠狠一颤,倒也不敢再做黑脸了。
迟疑了一秒,他只能放下身段,低声哄道:“我刚才就是故意吓吓你,没有对你生气的意思,别怕。”
短暂的沉默之后,沈明玉长睫颤了颤,扑哧一声,垂眼笑了。
殷君衡:???
“好啊,你竟敢骗我?看我怎么罚你。”
“殿下别……别闹!好痒!”
·
屋内隐约的笑闹声一直传到隔壁耳房。
这时,辜玉楼正坐在一面铜镜前,他看着镜子中戴着白玉面具的这张脸,听着身后若隐若现的笑闹声,半晌,他抬手,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摘下了脸上的那张白玉面具。
随着白玉面具一点点褪下,铜镜中出现了一张十分割裂,诡异却又美丽的脸。
上半张宛如魔鬼修罗,布满各种烧伤和割伤的瘢痕,下半张却又如同剔透美玉,光润无瑕。
看着这张脸,辜玉楼不觉又想起了十年前万毒宗覆灭的那个夜晚。
他看着冲天烈火和浓烈黑浊的魔气交织在一起,遍布了整个宗门,建筑摧枯拉朽一般在熊熊烈火中倒下,弟子们被魔气侵染的尸体四处都是。
他想起了那双血红巨大的眼睛,在天空中悬浮着,藐视一切。
只是看一眼,便会有弟子无情地被杀死。
长老和宗主亦是如此。
他当时被师尊保护着,伏在一块滚烫的焦木上,血都快流尽了,脸也被彻底烫伤。
可他一动也不敢动。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太阳升起来,照在万毒宗焦黑的废墟上。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有血泪淌出,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陆续地,有其他宗门的修士过来,接走了重伤昏迷的弟子。
可辜玉楼却始终躲在那片巨石废墟下,一声不吭。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他才慢慢爬了出来。
找到一柄匕首,他看着自己漂亮的眼睛和留下了一大块巨大烧伤瘢痕的脸,脑中不觉想起师尊临终前对他说的那些话。
“万毒宗的不传之秘都在这玉碟里,你拿着……日后若有机会,替我们报仇……”
“记住,隐姓埋名,不要相信任何人,任何其他的宗门……咳咳……”
辜玉楼回忆完这段话,握着匕首的手缓缓攥紧,颤了颤,然后他就抿着唇,用那匕首在他上半张脸上狠狠划了下去——
人人都知道,万毒宗的讲经兼执事师兄,玉笛公子最为风流爱美。
没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个毁容的丑鬼,会是当年那个容貌艳冠修真界玉笛公子。
玉笛公子,早就死在了万毒宗的灭门之灾里。
一年又一年过去。
万毒宗的声名也逐渐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渐渐的,没太多人记得万毒宗了,更没人记得那个翩翩风流的玉笛公子。
玉碟被辜玉楼保存得很好,里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愈发绝望地意识到——光复宗门,他做不到了。
那些玉碟中的灵药,除了当年的万毒宗,没有人能种得出来,他一个东躲西藏,面容尽毁的人别说那些珍贵灵药,就连种子都难得。
痛苦日日夜夜煎熬着他,可他背负着这么大的责任,又没法一了百了。
直到,他遇到了殷君衡。
他发现,殷君衡体内的血带有一定龙气,用来浇灌一些枯萎的灵药种子后,能让种子发芽。
这让他原本绝望的心悄悄生出了一点希望。
就这样,他留在了夏国,跟殷君衡做起了交易。
再后来,他遇到了沈明玉。
那个他一开始以为俗不可耐的小白花。
却会在冬夜替他烤桔子,暖手,然后告诉他——他的眼睛很漂亮。
还会在他不理人的时候,邀他去看雪,看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