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连裴远山和两个师兄,也委婉地表示,难得前程似锦,这麼早就请辞,未免太……
柴擒虎本也没想能一举成功,於是半年之后,再次请辞。
此番满朝哗然的动静,比上次还大。
终於有人意识到,这廝是来真的。
请辞这种事,本也是朝臣们屡试不爽的招数之一,但需要拿捏一个度,这个度的最佳衡量标準就是你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君不见,有的人本想玩一出欲擒故纵,奈何庆贞帝表示:不玩儿!
於是假请辞,就成了「真被擼」,想哭都没地儿哭。
也有的几次得逞后自以為得意,屡次使用,最终耗光皇帝耐心:
「如你所愿,滚吧!」
总而言之,这是一项如果没有必死的觉悟,最好别用的狠招。
庆贞帝召见了柴擒虎。
君臣面对面,一时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庆贞帝道:「真要走?」
柴擒虎笑笑,「是。」
庆贞帝叹了口气,「都要撇下朕了!」
他的头髮已然花白,声音迴荡在空荡荡的宫殿中,平添三分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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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岁,与他最要好的硕亲王突发急症,饶是太医署倾尽全力,也只熬了一个月便驾鹤西去,走在了庆贞帝前头。
硕亲王的意外离世让庆贞帝备受打击,一夜之间头髮白了大半。
他亲自為这位皇弟扶棺,哭倒在灵堂上。
也是因為这件事,让柴擒虎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世事无常。
谁能想到平时最活泛最开朗的硕亲王会走得如此匆匆?
他还那样年富力强。
「近来朕时常在想,」庆贞帝幽幽道,「孤家寡人,是不是坐上这个位子,就一定是孤家寡人?」
他的视线飘飘荡荡,似乎一直穿透厚重的宫墙,飘往不知名的远方。
「伯都,」他第一次喊了柴擒虎的乳名,像对待自家子侄一般拉住他的手,几乎带了点恳求,「再陪朕几年吧!」
柴擒虎是红著眼眶回家的。
虎仔看了,担心得不得了,抓著自己最喜欢的小弓箭吧塔吧塔跑过去,搂著他的腰,软乎乎道:「爹爹,你不开心了麼?」
柴擒虎熟练地把她抱起来,颠了几下,「没有。」
虎仔有些不好意思地挣扎著跳下地,「我是个大姑娘啦!不可以随便给人抱啦!」
十岁的姑娘,已经很把自己当个小大人了。
柴擒虎笑笑,转而摸摸她的脑袋,「好吧,我的大姑娘!」
虎仔就很得意地叉起腰,得意了会儿,又摸摸他的眼角,「那為什麼哭?」
柴擒虎沉默片刻,「有个人想离开一个待了很久的地方,但那裡也有对他很好的人,他有些為难。」
虎仔认真想了片刻,「非走不可吗?」
柴擒虎替她扶了扶小辫子,「是,非走不可。」
庆贞帝待他确实很好,这份好甚至随著时间的流逝,掺杂了许多个人情感,他很感激。
但正如所有人说的那样,若再待下去,入阁势在必行。
一旦入阁,再想脱身就不是那麼简单的事了。
而一旦无法脱身,他就不得不承担起许多以前没有,也不能承担的东西。
或许是他自私,那种责任和风险都不是他想要的。
现在的庆贞帝是一位宽容和煦的长者,而随著他的衰老,皇子们的成长,权力流失无法避免。
曾经享受过至高无上带来的巨大便利的人,都绝不可能接受那样的落差。
到了那个时候,他还会保持现在的样子吗?
一代明君到了晚年性格大变,这样的例子,歷史上屡见不鲜。
当初先帝可以把张心留给儿子杀,那麼如今的庆贞帝,会不会把自己留给新君杀来立威?
哪怕只有一成的可能,他也不想成為第一个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