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忠没有想到对王桥还会有另一个评价,啧啧两声,道:“字写得再好,数学考九分,也考不上大学。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吴老师是学校有名的书呆子,醉心学问,不通俗务,遇事却最为较真,反驳道:“我们都在说社会的异化以及人的异化,一漂亮的书法本身就是价值,难道只有考上大学才有价值?社会上这么多没有考上大学的人,难道他们都没有任何价值?我们的教育方向存在着严重偏差!”
刘忠针锋相对地道:“复读班存在的价值就在于让学生们考上大学,难道这还有什么疑问?如果要展个人素质,那是在工作中或是大学里的事情。”
刘忠和吴老师素来是辩论对手,两人观点差异极大,经常互相看不惯,稍有机会就唇枪舌剑。
金科长觉得眼前两人在学生被砍的重大事件面前争论毫无意义的话题,简直不可思议,终于忍无可忍,道:“两位老师,别站在这里斗嘴皮,你们先到办公室等着,我去医务室看看洪平。”
来到校医务室,好几个昌东籍同学陪着洪平,手里拿着棍棒,脸上皆有愤愤不平之色。洪平胳膊被划伤,伤口不深却很长,鲜血将衣袖完全浸透。校医拿着酒精往伤口上倒,痛得洪平不停吸凉气。
静州一中的校医历来都是学校的笑话,他有三宝:黄连素、感冒清和酒精。有这三宝,他几乎就胜任了校医职责。金科长从部队转业就来到学校保卫科,算是见过世面的角色,见校医胡乱处理刀伤,暗自在心里骂娘,他眼光从伤口移到几个同学身上,顿时了火。
“你们这是做什么,打群架吗?把保卫科当成了什么!出去把棍子扔了,有我在还轮不到你们!”震住一帮同学以后,金科长又道,“洪平,你和这伙人结了什么深仇大恨,是用砍刀吧?下手狠毒!”
洪平一脸无辜,道:“我不认识这些人,更没有深仇大恨。”
金科长紧紧盯着洪平,道:“那为什么不砍别人,只砍你,你给我一个解释。”
这是流行于老师之间最无赖的说法,很多学生都被这句话盘问过,洪平对这种说法更是深恶痛绝,道:“老师,我是受害者,怎么能够知道施暴者的理由?”
金科长锲而不舍地问道:“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伙人为什么不砍别人?”看到伤口以后,他先入为主地认定洪平应该和社会上的人有来往,否则杂皮们不会下狠手砍一个学生。
洪平气得够呛,道:“我确实不知道原因,今天与同学们在南桥头那边吃了饭,正在往回走,这群人冲过来二话不说,提刀就砍,如果不是我跑得快,恐怕就交代了。”
金科长双手抱在胸前,不容置疑地道:“我们静州一中绝对不能容忍学生和社会青年来往,复读班也是静州一中的一部分,也不能有黑社会滋生的土壤。上一次你和包强打架还算无辜,这一次到底为了什么?农村学生出来读书不容易,要珍惜学习机会,不要和社会人来往。不要狡辩,马上跟我到保卫科。”
被社会混混砍了一刀,还被保卫科指桑骂槐说成黑社会,浑身是伤的洪平嘴巴气得差点歪了,怏怏不乐地跟在金科长身后。
离开医务室后,金科长皱着眉头道:“学校校医技术很差,伤口处理得不好。你们几人赶紧到学校隔壁的小诊所,重去处理伤口,至少要缝十几针。伤口处理好以后,再到保卫科。”
洪平正欲离开,金科长又问:“打架时,你们几人谁在场,到保卫科作录。”
洪平这才有机会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金科长走进办公室,吩咐在办公室喝茶的干部,道:“我刚才问过,拿棍棒的同学只有一个在打架现场,另外两个和洪平一起吃饭的同学在寝室,你把他们叫来,一个一个分开问,做好录。”
在宿舍里,王桥坐在床边读历史书,有部分同学在睡午觉,还有几个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保卫科干部走到门口,大声道:“跟洪平一起吃饭的是哪两个同学?到保卫科来一趟。”他的声音洪亮,如手榴弹一般在在宿舍里炸响,打断了无数人的美梦。
保卫科干部带着两个同学离开宿舍以后,有人骂道:“日他妈都不好,我正在做梦吃红烧肉,吵这么大声,把红烧肉都弄没了。”
复读班压力大,课程重,伙食团油水奇少,年轻人身体极为缺乏营养,梦中遇到大块肉是常见之事。每天早上起床,同学们讨论得最多是晚上梦到了什么美食,其次才是美女。
王桥依旧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历史课本。但是难以压抑的好奇心让他抬起头,专心听着同寝室室友的议论。
一个来自昌东县城的同学愤愤不平地道:“洪平以前在昌东读书,与静州这边的人从来没有结仇,绝对是包强找人来砍人。”
“没有任何根据,凭什么说是包强?”许瑞是世安机械厂的子弟,出于本能维护着包强。
“这还要什么依据,你看包强提刀砍人的那个样子。”
“不要血口喷人,包强是表面凶,其实胆子不大,小时候还经常被人欺负。”
宿舍里还有好几个世安机械厂子弟,他们在复读班的目的就是考大学,学习十分刻苦,和包强完全不一样。
对外人来说,世安机械厂是一个整体,对内部人来说,世安机械厂分成不同层次。厂领导是一个层次,在破产前早就留了后路,厂子亏钱,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子女们大多进入国家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