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完全说中了。
从京市一朝被发配来这么个贫穷落后的地方,她崩溃过好几次,却苦于现实的困境不得不就这么生活下去,一个多月来她不和这儿的人交流,也不参加任何娱乐活动,就是因为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她高傲地认为,她不属于这儿。
迟早有一天,她会离开芜县回到京市,然后把在这个小城的所有经历当烂石一样抛掉,再也不回忆。
本来一切都在按照她预想的发展。
但偏偏,梁枕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他揣着那副随性散漫的不正经样子,轻而易举地让她沉寂已久的情绪再度波动,甚至是,失控。
“那又怎样?我需要看得起你吗?我本来就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不是被迫到这个地方来,我根本就不会认识你,你以为要是在京市,你会有认识我的可能吗?”
赤裸裸又羞辱人的一段话,她说完自己都后悔。
她以前不是这种会和人吵架的性格。
但或许是情绪积压太久,导火索一出现,就彻底燃爆。
她厌恶芜县快要把人烤化的温度、厌恶这个只有四十来平的小平房、厌恶对面每天都无止无休的麻将声和争吵、厌恶在巷口奔涌不停的污水、厌恶面前这个咄咄逼人又自以为是的男人。
厌恶现在所有的一切。
所以她近乎自暴自弃、撕破脸皮地说出心底最阴暗的想法,完全不在乎会不会给面前的人带去伤害。
但在她情绪崩溃般吐出那么一段话后,梁枕却诡异地沉默下去,一言不发地盯她好一会儿。
南珂有那么一瞬想躲避他直勾勾的视线,想推开他离开,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牵扯。
但一个原因是她挺怵他一身紧绷的肌肉,另一个原因是她不想表现得像输给他一样。
所以只能这么不甘示弱地和他对视下去。
像两只在黑夜里对峙较劲的兽,身上都被撕咬得血淋淋了,却还是谁也不肯后退一步,硬是要分出个胜负。
老旧的空调机逐渐受不了这剑拔弩张的窒息感,呜呜着拖出一声长长的嘟声,在定时结束的一刻,咔哒停止运作。
扇叶缓慢收回,挂在小卖部泥水墙上的外机也逐渐隐去了轰隆声,世界彻底归于寂静。
只有蝉鸣、不适时的蝉鸣,从公路外的行道树上、从趴伏树梢的千万只甲虫壳中,尖锐冗长地炸响。
针尖般刺进极速张合的心脏。
梁枕黑深的眼眸宛如芜县永远炽烈的阳,里面的情绪浓重又难以化开,南珂几乎要在心底尖叫着缴械投降。
但是他很慢地塌下肩,微耸着轻嗤了一声。
“早说啊,你看不起我。”
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安静蛰伏在小卖部灰墙上方老旧的空调。
然后觉得之前那个花了一整天时间给它换新零件的自己真他妈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