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洞庭重新坐回自己的大班台前,半天缓不过神来。好一会儿才拿出备忘录,
记下一行字:星期六去老人院。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不孝之子,他也是爱母亲的。他有一个专门的账号在老人
院,任其工作人员支龋母亲的病情越来越重,发展到大小便失禁,用纸尿布会好一
些,不那么受罪,但是单单这一项,每个月的费用就是三千元,有许许多多的新生
儿未必能享受到这种待遇。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做的,能力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
是病人没有意识,她完全不能感受到这是一种爱,从这个角度说,用什么东西都是
一样的,原始的尿布,或者听其自然,反正护理人员会定时清理。
但是他坚持让母亲用最好的,包括她的营养饮食,这些都是钱,真金白银源源
不断地输入那个账号,而且摆明不会有任何回报,而且也不见得有什么意义。
不过,他真的是很少去看母亲,对他来说,母亲除了生他养他爱他之外,更是
一个顽强、深刻、挥之不去的记忆,那就是农村贫苦的生活,单调沉闷没有任何色
彩,脏到极致也累到极致,甚至每一分钱都可以困扰他们。
穷就没有尊严。他还记得母亲没有出来帮佣的时候,他发高烧,母亲抱着他去
乡里唯一的卫生站,就因为没有两毛钱的挂号费,便没有人理睬他们,母亲只能一
次次到厕所里用凉水打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后来母亲说,如果你那时抽起来,
我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给人家下跪,求他们救救你。
他太不愿意面对那样的过去。可是,只要看到母亲,看到她的衰老、疾并关节
变形的双手和深深弯曲的脊背,以及饱经风霜之后的漠然,他还能想起什么来呢?!
尽管内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上官器还是第二次来到万顺公司,他在外面跑了
一大圈,在几家报关公司进进出出,发现彭卓晴给他报的价是最低的。这太出乎他
的意料了。走私分子喂肥了这些人,也养大了他们的胃口,把价格抬上去了。
城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曾几何时,他就是一张活名片,谁见了他都愿意给予帮助。而也正因为如此,
他才严格要求自己,从不在个人私事上求人,总是为了单位和集体的利益才去找有
关领导,这是他一直引以为自豪的事。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效应在一天天的褪
色,优势全被新贵们占去了,他们天王老子都不认,要办事就拿钱来。
他就是带着钱来的。
本来他还有点尴尬,毕竟是他自己找上门来吃回头草了。但显然他是多虑了,
卓晴和寇奋翔对他非常热情,似乎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任何隔膜。他们还一再表
示,如果他的钱周转有问题,那就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