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他在地下车库把车停好。
刚一下车就看见了那3个人,就是在招待所走廊上与其擦肩而过的3个人,他们从一辆工程修理车上下来,“大只佬”和瘦小并且不起眼的那个人向他走来,“面瘫”只是两手在胸前一卷,靠在工程车上,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瘦小的那个随从一句话没说,先就打开了蒲刃还没有来得及锁上的车门,前后翻看了一遍,拿出流浪歌手换下来的一团衣服,在“大只佬”面前晃了晃便扔在地上。
“大只佬”走到蒲刃面前问了一句,人呢?
见蒲刃不回答,他又面露凶光地加问了一句,你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这似乎已经是他耐心的底线,蒲刃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大只佬”的拳头就迎面飞了过去,蒲刃应声倒下,血光纷飞中,他感觉到瘦小的随从下手更黑更狠,每一下都可以听到体内的爆裂声。
“面瘫”走了过来,蒲刃依稀看到他手上的弹簧刀,锋利雪亮。
下颌可以感觉到刀锋的冰冷。
“面瘫”说道,听着,我不会杀了你,但是我可以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废了你。人呢?说还是不说?
蒲刃心想,这次是死定了,因为流氓才不按牌理出牌,他无论怎么回答,他们都不会放过他。
废什么话!“大只佬”一边嘟囔,一边从工程车后备厢里,拿出一支军用步枪,他提着枪,摇摇晃晃向蒲刃走来。事后,蒲刃的脑海里还时常会闪回这个极其不真实的画面。一个公司要膨胀、张狂到什么程度,才敢如此这般。据称,这种仿制前苏联sks的762毫米五六式半自动步枪,邦德不止一两支,并且带有编号。
他的头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开始出现大块大块的空白,像变幻中的几何图案,思路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他感觉满脸湿漉漉的。
这时两柱刺眼的白光照射过来,一辆轿车亮着两眼大灯急驶而至,刷地在他附近刹住。也仅仅是在瞬间,那3个人便上了工程车绝尘而去,速度快到风驰电掣,车轮子在水泥道上擦出了一串火花。
他模模糊糊认出是梅金以后,便昏了过去。
此时的蒲刃右眼乌青,左边的额头和鼻梁上都还贴着膏药,除了大面积挫伤之外,肋骨断了两根,喘息的时候会有刺痛。
梅金要了一壶极品牡丹,茶色碧青,吸气的时候可以感觉到鹤立鸡群一般的清馨,味道也很独特,不管喜欢与否,却都无法淡忘。
伤口还疼吗?梅金微皱着眉头问道。
还好。蒲刃答道。他本来还想说一声谢谢,毕竟是她把他架上车,送他去了医院急诊室。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她大方得体,衣服也穿得严实而端庄,真正是脱胎换骨了,成为货真价实的金领。但他总觉得她的眼神里有一丝邪恶和歹毒,这是他在和她第一次见面时瞬间捕捉到的,很快就被她顾盼的眼神和浓密的睫毛所掩盖,像逃跑的野兔一样无影无踪。
知道是谁干的吗?梅金继续问道。
蒲刃点头。“大只佬”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在他贴近他的时候,他看见他左胸前绣着黄色的字母,bd。
梅金叹道,邦德公司不是松崎双电,我控制不了任何一个人。
蒲刃不置可否,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可以停止了吗?梅金用贴心而又亲切的口气问道。
停止什么?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
那你总知道为什么邦德要追杀你吧?
当然知道。
那就足够了,没有黑社会,只有社会黑。梅金淡然说道,别以为你就能躲过这一劫,还是到松崎双电当独立董事吧,从此天下太平。
蒲刃想了想说道,这件事不可能雁过无痕,不如我直说了吧,贺武平只剩下一条路,就是去自首。
梅金哑然失笑。
为什么呀?梅金笑道,这件事完全可以雁过无痕。
我要跟柳乔乔重新开始。
当然,一对璧人。
所以这件事对所有人要有个交待,包括对过世的冯渊雷。
说得倒是堂堂正正,但你有这个资格吗?
什么意思?
还是不要逼我吧,梅金仍旧温柔道,告诉你,蒲刃,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为什么?
因为我去过你的家乡,我见过江小孩。
这倒是大出蒲刃的意料,那也只是不动声色。
梅金娓娓道来,慢慢讲述遗漏在蒲刃记忆中的故事:
当年,你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谁都说不清他的职业,总之不管干什么都是不得志,他爱做发财梦,但始终没钱,两手空空。
你的母亲不是生病,而是不堪忍受你父亲的凌辱喝农药自杀的,在这之前,你有一个姐姐早已被打得遍体鳞伤,留下一封信后离家出走了,你曾经找遍了13座城市至今没有她的下落。
这封信放在江小孩那里,姐姐说,父亲怀疑她偷了他口袋里的20多元钱,把她反吊在房梁上,大冬天只穿一件单衣,用竹棍严刑殴打,脖子上还挂着两个装满水的大可乐瓶,她说以往被打,罚跪是家常便饭,这一次被打到神志不清,还整整两天没吃东西,再不逃走一定会死在家里。
母亲偷偷送去剩饭,被打到吐血不止,她实在生无可恋,喝了有机磷农药,江小孩赶去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根本救不了了,只留下一句话,叫江小孩不要告诉你她的死讯,怕影响了你的学习。
你从小就深受母亲的疼爱,也是母亲唯一的希望,你和她的感情至深。当你在树仁占有一席之地的时候,有时你会以自己卑微的出身为荣,对于所谓知识阶层的虚伪和做作充满痛恨和不屑,也是来源于你对母亲担当和坚忍的祟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