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想盯得出神,不小心被路边的坑洼绊住,娘跄一步;转眼被人眼疾手快地攥住胳膊,唠叨着:“看路。”
陆安屿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与多年前别无二致:无奈中裹挟着关心,不耐烦里夹杂着宠溺。他不自觉紧了紧手,拽她绕到一处平整的路面,边走边叮嘱:“别东张西望的。要是崴脚了,我可背不动你。”
黎想任他领着,暖意从他的掌心传递到她小臂,一点点瓦解消融她刻意冰封的心门,给陈年往事重新添上了色彩。她仿佛置身一座尚在修建中的城池,放眼望去,散落四处的一砖一瓦都是她和陆安屿过往的点滴;而陆安屿呢,正不慌不忙地和泥、修葺。
他们右拐至大路,默契地朝「薛记」的方向走。
陆安屿掌心微微出汗,他略微松懈了力度;凉风趁势钻进,降低了肌肤之间的温度。黎想借机抽开手,嘟囔着:“又不是小孩子了,走路还要人领着。”
“你见哪家大人走路还摔跤的?”
黎想夹他一眼,“刚又没摔。”
陆安屿不置可否,从小到大他没少见黎想摔跤,这家伙不知是不是小脑平衡发育不成熟,常走着走着,吧唧跪到了地上。冬天时还好,有厚衣物挡着;到了夏天,她膝盖总有新伤旧疤,血淋淋的,难看极了。
再然后,他习惯了到哪都牵着她,见到路坑时还会提前捏捏她的手,当提醒。
黎想甩着双臂放松,最近在吧台低头算账久了,颈椎不如刚离职那会健康;她反手捏着肩膀,捶了捶绷紧的肌肉,“不舒服。”
陆安屿自然而然伸出手,捏了捏她左肩,职业病犯了:“上次体检什么时候?上次做正骨什么时候?”
黎想支支吾吾:“不记得了。”
陆安屿不耐烦地加重力度,“找时间去我们院体检,记得做胃镜肠镜。我再给你约一个正骨医师。”他说话间按了按黎想后脖颈鼓起的「富贵包」:“赶紧把这玩意给弄掉,丑死了。”
“嫌丑你别看!”
“你管我看不看!”
两个人眼见又要斗嘴,却都莫名噗嗤一笑。黎想侧过脑袋,直视他眼睛:“最近脑子有点乱,我还没想好。”她的话没头没尾,甚至没有丁点背景信息做参照,“陆安屿,我想慢慢来。”
陆安屿听明白了,揉揉她脑袋:“我不急。”
黎想没有闪躲,低下头,抿唇笑了笑。她心中依旧烦闷:工作、创业、还有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家长里短,生意场上的人际关系。单拎出来任何一件,都难以快刀斩乱麻。
她慢慢倾诉着内心的顾虑和纠结,原以为陆安屿会如从前那般回避或岔开话题,抑或发一通无名火,烧光她的倾诉欲;然而他并没有。
陆安屿始终安安静静听着,偶尔补充自己的见解。又或者,他其实没什么见解-黎想不管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没什么好犹豫的。
黎想觉得新鲜,攥住他羽绒服的衣袖:“也支持我留下来创业?”
我巴不得,陆安屿心想,却没说出口。他沉思一会,“江城就这么大,我们两家的人脉不算窄。除去我妈之外,家里另外三个长辈都是生意场上的人精,你又是学会计专业出身,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黎想一听见“专业”二字就心虚:“我是个水会计,以前查账都查不明白。每次做完年审,我都庆幸自己不是合伙人,没有签字权限-签字的人才需要坐牢。”
“那我不管。”陆安屿护犊子的劲头上来了,“我说你行就行。”
黎想觑着他,意外他的无条件支持,也被他点醒:没人天生会做生意,多听多问多看,有什么好怕的?家人是她的底气。
她语气轻松了些,眉眼却还耷拉着:“我下午和薛文燕杠了。”
“杠赢了?”
“没有。我妈没表态。”
陆安屿宽慰道:“阿姨肯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也许吧。”黎想回想着薛文倩的表现,以及薛文燕势在必得的模样,实在没多少信心。
陆安屿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你刚说你没想好,我也想给你交个底。”他难得如此郑重其事,郑重得都不像他了。
“什么?”
“做你想做的,做你会开心的事情。”
“哦。”
两个人不知不觉绕到了「薛记」的后门,紧闭的木门内传来切菜声、洗碗声,还有汪师傅和小弟们的玩笑声。
陆安屿停住脚步,下巴点了点方向:“去忙吧,马上到饭点了。”
“你呢?”
“我得去医院值班。”
余晖洒在二人的发梢,晕出一小片旖旎。
黎想昂起下巴,没着急转身,细数着这段缺席岁月刻在他身上的纹理。
陆安屿垂下眼睑,视线一股脑笼罩住她,手不自觉覆上她脖颈。他指腹摩挲她面颊,虎口轻轻往上托力,使得他离黎想的唇又近了几分。
“能亲吗?”
轻飘飘三个字,染红了黎想的耳垂。
还没等她回应,陆安屿已经贴上她的唇,轻碰、撤离、再触碰、再撤离。他不厌其烦地蜻蜓点水,像二人第一次亲吻那般,纯情到毫无看点。
他吻得不带欲望,不夹杂丁点成年人的情欲,却撩拨了彼此心底的那根弦。
两个人脑海中不约而同闪现初吻的画面,呼吸停滞一瞬。
再吻上时,陆安屿恢复了成年人该有的霸道和凶猛。他一手按住她后脑勺,手背时常蹭到凹凸不平的灰泥墙面,有些疼;他将黎想圈在面前的一小块领域,用力啃咬她的唇和舌尖,尽数吞噬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