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我尽心尽力做生意,被人莫名其妙在网上骂了,还不能生气?”薛文倩话锋一转:“你老老实实回申城找一份工作。你干不了逢人迎合的苦差,受不了委屈。”
黎想捂着自己的玻璃心:“慢慢就练出来了。”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拼命将听上去不切实际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一个给自己加油打气;谁也不肯松口。
黎想求助地看向黎康明,使了个眼色:“爸,你觉得怎么样?”
黎康明慢悠悠地抽出一根烟,没点燃,用烟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不是不能干,得好好计划。本钱呢?前期投入多少?几年回本?如何保证两家店口味一致?开业前期肯定需要汪师傅去镇场子,他愿意吗?股份怎么分?靠谱的厨子去哪找?给厨师发工资还是继续股份分红?风险同担吗?”
黎康明凭多年经验问出一连串的问题,更加具化了「困难」二字。他多少能猜到黎想的良苦用心,也明白她不是脑门一热,可她毕竟年轻,很多事容易想当然。
巧了,几乎都在射程范围之内。黎想胸有成竹,总结了这些时日的经验,再结合网上搜刮来的商业信息和行业报告,以及她找老同学们征求来的建议;说得滔滔不绝。结果说到一半,莫名丧气:她压根没启动资金。
黎康明倒扬了扬眉,拍拍她肩膀,赞许道:“考虑的还真不少,我跟你妈再商量商量。”
黎想笑容僵硬:原打算自己干一番事业,结果竟变成找爸妈拉投资,空手套白狼。她莫名心虚,生怕将二老多年积蓄赔个底朝天,语气也不如刚才硬气:“我再好好研究。”
一家三口的「早间晨会」转眼接近尾声,黎想适时提醒:“你俩该出门体检了。”
薛文倩面露不耐烦:“这不是给我没事找事嘛!店里最近缺人,小张今天又休假。”她放下水杯,“是不是不能喝水?”
“空腹,体检中心有早餐。”黎想谄笑着,“店里有我,你放心。”
她自信满满抵达「薛记」,和送菜的农户们熟络地聊起今日菜的种类、斤两以及单价;再查看一番当天包间的预定情况,目光落到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时扯了扯唇:又来,吃不腻吗?
“笑什么呢?”陆安屿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指节叩了叩吧台。
黎想轻掀眼皮,“笑也要管?”
两个人好几日没见,眸光同时溢着满满的笑意。陆安屿最近连跑了两个省参加医院间的交流活动,忙得不见踪影;但每晚临睡前会雷打不动跟黎想聊会天,旁敲侧击地提醒:“那天晚上的事情想起来了吗?”
黎想依旧装傻:“还没。”
“好,那我明天再来问问。”
两个人一个端着一个哄,彼此心照不宣,却都没着急迈出下一步。
陆安屿是因为心里有了底,那天晚上说的话算是开了个头,很多事情得从长计议,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加上黎想最近又冒出开店的想法,肯定纠结着呢。他能做的无非是等着,反正耗得起。
黎想则是因为顾不上,事业已经够烦的了,感情的事先靠边站,陆安屿这小子还敢跑了不成?
黎想忍着笑,垂眼整理桌上的订购单,努努嘴:“大包间收拾好了,快去陪客吧。”
陆安屿一步三回头,又折返回来,敲敲她脑门:“忙归忙,别耽误吃饭,当心又饿出胃病。”
黎想躲闪不及,夹他一眼:“不要动手动脚,谢谢。”
临近十二点,薛文倩还在体检中心没有回来。她不断发信息控诉工作人员的低效率,最后不忘叮嘱今日包间都是哪些单位定的,让黎想多留个心眼。
黎想完全没当回事,暗想她大显身手的机会到了。
此刻她坐在吧台,给第一波客人买单结账,神情轻松:做生意有什么难的?她不是干得挺好吗?
一个年轻男人走到黎想跟前,下巴点了点所在桌位的方向,“签单。”
黎想疑惑不解,循着他眼神扫视一圈,没见到任何熟面孔,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我们小店没有签单的规矩。”
对方穿着衬衣西裤,打扮得相当朴素;他面似有不愠,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薛老板呢?”
“老板有事,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税务局的。”对方自报家门,言简意赅。
黎想思忖几秒,不记得店里有和税务局签单的惯例:“不好意思,小本生意,真不能签单。”
对方有些不耐烦,目光打量着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扫码:“一百块,够吗?”
成本价都不够,黎想没正面回答,只双手递上打印出的小条:“麻烦您核对一下。”
对方压根没伸手接,眉宇拧结到一处;黎想没法收回手,僵着笑,心里却也燃起了怒火:究竟什么情况?
气氛僵持了一小会,陆安屿从大包间出来,恰巧撞见这一幕。他大步上前拍拍对方的肩膀,笑着招呼道:“来吃饭?”他语气熟稔,顺势从口袋掏出一根烟,“上次阿姨的结节,复查了吗?情况怎么样?”
对方瞬间眉宇舒展,乐呵呵接过烟,转头和陆安屿攀谈起来。
陆安屿一手拢着火送到他面前,又望向黎想,歪头示意:“老板,他们桌今天算我的。”
对方摆摆手,轻描淡写:“不用,我买过单了。”说完便朝店外走,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黎想。
陆安屿并肩跟上,又和人在店门口谈笑风生了好一会。
黎想一头雾水,几次三番想追出去讨要剩下来的尾款,又担心莽撞惹事,强忍着怒意。她目光追随着陆安屿,见他送人上车,鞍前马后;再若无其事般踱步到她面前,欠揍般地嘱咐:“以后机灵一点,人家说签单就签,别犯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