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要去深入一个女人的生活,也不希望一个女人进入他内心。他有女朋友,交往了五年,只不过关系从他回国后有点岌岌可危,她总是在电话里用分手逼他回美国。
他最后动了去的念头,是因为那女孩送的仙人球快死了。
他一直以为仙人球是最好养的植物,但实际上并不是。起先,他不浇水,任它自生自灭,它很是蓬勃了一阵,可忽然有天它毫无征兆地萎顿了下去,然后他浇水,没有起色,还是继续萎顿,怏怏的,仿佛在呼着最后一口气。照理,他扔掉就罢,却下不了手。一日在阳光下怔怔看着,忽然感到心头像有只手在轻轻挠着,让他浑身不舒服。片刻后,他决定去西安。
找到苏西宿舍时,已近黄昏。苏西宿舍门半开着,露出来的场面比较混乱。他先看到一排飞扬的尿布,然后看到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在一堆杂物中,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正咿咿呀呀逗着小念,屋里发出来的却是打游戏的飕飕声。叶隽又往门口近了近,这时看到了苏西,正红着眼疯狂地打着游戏。旁边立着个男生,捧着半个西瓜,手舞足蹈地为她鼓着劲,还不忘时不时给他的老师喂上一口。到这时,叶隽才悟到做老师的好处。他嘴角微微抿出笑,抬手敲门。苏西没空理会,倒是她的几个学生齐刷刷地给他行注目礼。
“苏老师,有人找。”男生提醒。
苏西略抬一下头,显然没把他认出,轻描淡写说:“找谁啊?”
“找你,苏老师。”叶隽笑着。
苏西眼睛有点花,狠狠眨了好几下,才有点把他从记忆中抓出来的样子,迷迷登登站起来,张着嘴,讷讷:“叶,叶……”
“叶隽。”
苏西咧嘴笑,忽然“啊”一声,原来屏幕上的她已经被打死了。她相当沮丧,对男生说:“都比基尼了。”
“我可以进来吗?”叶隽问。
“哦,你不嫌乱就好。”苏西向学生们挥挥手,“你们都回家吧。”
女生边把小念交到她手里,边偷偷打量着叶隽,窃窃地笑着。一会儿工夫,就远去了。
苏西抱着小念,一时有点无措。
“这是小念?都这么大了。”叶隽去抓小念的手,小念不配合,甩着。
“让叔叔握握好了,没有他就没有你。”苏西对小念说,抬起头,“你还记得我啊。”
“你呢,是不是忘了我?”
“你又不稀罕被我记住……啊,坐呀……家里挺乱的,有孩子都这样,弄干净了也会折腾开来的,索性不收拾……你要喝水吗?”
“不用麻烦。”叶隽注目苏西,身材窈窕,姿容秀丽,居然一点看不出生过孩子的迹象。苏西见他瞅她,笑着说:“我瘦了吧,折腾死了。我爸爸白天照顾小念,晚上轮我,白天还要上课……累得要命。”
“还有精力打游戏?”叶隽看向屏幕。
苏西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屏幕上一个穿着比基尼的女人正在搔首弄姿。这是一款普通的日本武士闯关的游戏,叶隽知道,特殊处在于奖励的东西是一个新鲜活泼的俏丽女人,每过一关,她就脱一件衣裳。刚刚苏西,大概就在为裸体事业奋战。苏西看他笑,咬咬唇,解释:
“我班上学生玩这个游戏被数学老师抓了,他跟我说其实这游戏无聊之极,他之所以不停打下去,是想知道最后一关是什么。他最好的成绩就是脱到比基尼。我说我帮他打,脱光后让他看。”
“有你这样的老师吗?”
“其实无所谓的。现在网络发达,他们什么不知道。你玩过吗?”
“没。对我没有诱惑力。”
苏西笑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顿了片刻张口:“钱……”
叶隽笑:“放心,我不是来逼债的。嗯,是出差,顺便来看看。晚上有空吗,我请你们吃饭。”
苏西摇头:“我爸爸第一个不肯,我第二个,小念第三。你省掉吧。要不,你要不嫌弃,在我这里吃?我去食堂打一点菜。”又自己否定,“算了算了,太简陋了,你吃不惯。”
小念可能觉得被冷落了,哇地哭起来。苏西便嗯嗯啊啊哄着。哄一哄,冲叶隽笑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有点调皮。哪像个母亲?叶隽有点酸,心里那根隐秘的线又出来,游丝一样,连缀着他与她。他忽然很后悔,来时没买些东西。
“你在西安待几天?”
“两三天吧。”
苏西“哦”了声,叶隽不知道她是不是觉得可惜。他有点不舍得,却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再留下去。他告辞了。“有事,你给我电话。”他掏出他的新名片。
苏西看了看,轻飘飘地放桌上了,他可以肯定她绝不会给他打电话。看着那张与奶粉奶瓶纸巾并列到一起的名片,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走前,苏西抱着小念送他到校门口,随口问他住哪里。他说某某酒店。苏西哇了一声,说:“我们这边最高档的呢。再见啊。”
他钻进出租车时,看到苏西还在同他挥手,笑容灿烂,堪比西天燃烧的红霞。他的心动了下。
第二天,西安的同僚请客。饭毕已是九点多。那边的经理送他回酒店,刚一出车,他心忽然一跳,眼睛便随着直觉看到了酒店门口石凳上坐的苏西,苏西也看到了他,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坐下去,大概看到他身边的同事了。
叶隽婉拒了经理的相送,挥手让他回车,待车走后,他走到苏西身边。
“是找我吗?”
苏西歪过头,点了点,而后指着身边的一个塑料袋说:“我爸爸听说你来了,非要我拿些干货送你。我说他们大城市的人哪要吃这玩意,爸说是心意,我怕他不高兴就拿来了。你不喜欢的话等我走后扔了就行。我爸爸腌的,我觉得很好吃,我建议你不妨拿回家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