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悦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她把烟掐了,对着坟墓说:“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赌?赌贏了,你可以活下去;赌输了,你仍可以活下去,因为放下是另一种新生。你为什么这么傻呢?”
潘宁已经听不到姐姐哀泣,她的眼前幻化出曾经的一幕幕:
他捏住她的手,说,你就记得自己是别人的妻子吗?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我?
他蹲下身拿过一只拖鞋,给她穿上,就像他是她与生俱来的丈夫。
他蹲在卧榻上看着黄昏时分浓墨重彩的院子,若有所失地说,我的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耕读世家”,他们在雨声淅沥的夜里紧紧拥抱,她热烈地说,你可以的。他说,我是个被剥夺未来的人。
香蕉岛上,他们纠缠在一起,他隔着衣服吻她的胸乳,爱欲焚身,只是任凭干烧……
她明白了太多,也意识到太多。
他深爱她,一点风险都不要她当,一点为难的选择都不要她做。他隐忍,隐忍,克制、克制,就连自己死了,也不要她背负哪怕对自己的—点谴责。
她想号啕大哭。可惜的是发不出声。
一直是这样,在最悲痛的时候,她哭不出来。
她抬头望天,明晃晃的云层里,慢慢晃荡出一张雨中的模糊的脸。虽然看起来,还是都远远的,毕竟——在着。
一直都在。只要她不忘记。
她悲从中来,嘴角却露出一个轻盈的笑。潘悦凭什么作践她?凭什么轻视她?他没给她选择机会不等于她就从此失去了,她可以用余生去证明那个选择。
是的,她等。
她坚信她能等到。
就像过去八年,在她以为他永不会回来时他突然现身,把她的手腕捏得很疼,说,你就知道自己是别人的妻吗?
她想,下次,她绝对不会容许他问出这样的问题。
三年后。清明。细雨霏霏。
潘宁在慕远的衣冠冢邂逅唐末。
“别来无恙?”唐末说。
“很好。你呢?”
“很好。”
两人共同祭奠过慕远,在雨线中看江。江更瘦更浑浊。杨美却还没扬名。
“你要一直等下去吗?”唐末说。
“为什么不呢?”潘宁温软地笑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