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开了门,看到大龙,惊讶中带着喜悦,连忙去厨房拿了骨头来讨它欢喜,“它也来给我过生日?”
他在边上看着,最后才费劲地说:“我想,送给你。”
“啊,你说什么?是,真,真的吗?给我?”潘宁知道这条狗对他的意义,又被他捉弄惯了,故对他此番话表示狐疑。
他悲壮地点了点头,几乎是肝肠寸断。他跟大龙生活七八年了,虽然他很老了,行动也不再敏捷,可是他依然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懂他的心思,了解他的情绪,每次都会恰到好处地给他抚慰。
“你要好好待他,它不是普通的狗。”
“我懂的。可是,你真舍得?”
废话,不送,给一条公狗绑个蝴蝶结干嘛,它性向又正常得很。唐末心里说。蹲下身子,抱住吃得正欢的大龙严肃地点了点头。
她总觉得他好像在经营一场恶作剧。连连推脱。什么君子不夺人之好之类,最后连朋友妻不可欺都出来了。
他恶狠狠说:“少啰嗦。给你你就收。”
她这才有点相信,踌躇着商量:“我觉得大龙这个名字好难听,我可不可以改掉?”
“悉听尊便,反正归你了。”
“柏拉图,你觉得可以吗?我一直想叫他柏拉图,因为他长得比较像圣人。每次听你叫一条缉毒犬大龙,我就感觉简直是暴殄天物。他是纯苏格兰种。”
他想,柏拉图是苏格兰人吗?似乎不是。虽然他老师叫苏格拉底。
“大龙,以后你叫柏拉图了,我会好好待你的。柏拉图,柏拉图,让我抱抱你……”
潘宁妄图用新名字跟大龙套近乎,可惜的是大龙太通人性,它开始警觉。它看出主人的悲伤,而潘宁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还居然叫它什么柏拉图,鬼知道这是多么古怪的发音啊,它动怒了。当她的手放在它的脑门,试图进行招安时,它的忠实品质展露无疑。它咬了她。
潘宁惨叫一声,唐末的好心也只能成了驴肝肺。
自那以后,她就怕起了那条狗。但他却再不叫它大龙,是啊,一条苏格兰缉毒犬叫大龙,的确有点对不起它,哪怕它已经入乡随俗多年,是一条真正的中国特色的缉毒犬。
刘影安顿好希希过来,说:“怎么不开灯呢?”顺手摁亮灯。银赤的灯光流了一地,将月影赶跑。唐末感觉有点刺眼,眼睛闭了闭。
刘影说:“快去洗澡吧。”看大狗呼哧呼哧耷拉着舌头舔他的脖子,又说:“别让狗这么舔你,再干净也是带病菌的。”
“我今天不洗了,累。”
“怎么可以不洗呢?你一身酒气。去吧,冲一下,几分钟就好了。”刘影过来推他。柏拉图在边上默默地看着她。它知道自从家里有了这个女人后,它的主人少了些自由。他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喝啤酒看球赛到深夜,也不能不刷牙不洗澡倒头就睡。而这个家也越来越井井有条,连它的饭点也固定下来。作为一条狗实在说不清楚这是好还是不好。
“我以前想不洗就不洗。”唐末发脾气了。
刘影也就没勉强,在边上坐下来,说,“怎么突然心情不好?”
唐末没说话。手枕在脑后,长长的腿交叠着,像个深沉的哲人。
“潘时人跟我印象不一样,很平易近人,风度也很好,看得出来对你妈妈也很体贴。你不要怨你妈妈,其实她能幸福你应该感到高兴。”刘影又说。
“很多事你不明白。我小时候经常去他家看他的奖杯什么的,站在金碧辉煌的橱窗前,幻想着那些都是我的。我那时候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把潘时人踩在地上,让他仰视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唐末跳了起来,推开窗子,望着楼对面一方方的灯火,继续说,“这个我从小生活的大院,不是海关的就是从公安调入海关的,大家都穿制服,都有衔,我很小就知道那些条条杠杠意味着什么。谁对谁点头哈腰,谁有司机秘书谁自己踩脚踏车,谁家逢年过节门庭若市谁家车马冷落,都是可以通过那些条条杠杠揭秘的。我父亲比潘时人年纪大,因为级别低,终其一生,在潘时人或者还有别的其他人面前都没有底气,最后把我母亲都搭进去了。我为我父亲羞耻了很多年,我觉得除了帮我父亲驳回面子外我的人生似乎别无选择。这是我考警校走父亲老路的原因。其实我母亲并不支持,她觉得我杀气重,最好远离公检法系统,但我渴望做些大事情。”
刘影说:“你跟谢福成混也是有原因的吧。”
“宁宁被绑架的那个案子……”
“什么,宁宁被绑架?”刘影吃惊地打断。
“那个案子叫‘520’专案,是个特大的汽车走私案,他们在国外收购二手名车,然后经越南偷运入境,经过改装后再流入市场。潘时人负责那个案子,带着手下,又是在口岸调进出境记录,又是在北仑河伏击,侦查了差不多两年多,关键人物开始浮出水面。最后联合公安行动的时候,走漏了风声,几个主谋得以逃脱。那走私分子代号野狼,好像很有来头,挺猖狂,绑架了潘时人的女儿直接跟他叫板。潘时人却认为这是个一网打尽的机会,作了有关部署。”
“后来呢?”刘影听得惊心动魄。
“后来……其实这是野狼的一个计策,他声东击西,秘密出境,留下一批替罪羊。”
“潘宁呢?”
唐末撇了撇嘴唇,“如你所见,她活着,我父亲死了。潘时人受了愚弄,几年来一直关注这个人,可谁都不知道野狼去了哪里,甚至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我对这个案子也一直很感兴趣。我预感他离我们可能并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