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其一天来到南宫的时候,那高高的白色大门,宛若空门,只是更高,也更深。
他以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归息之所,从此不必再一个人孤独的、茫惑的活着。
他不再是谁谁谁,而是成为了谁谁谁的谁谁谁。
他那么努力,只想摆脱这身皮囊的困惑,他永远记得师父走的时候说,你若成为天下第一,我便告诉你的身世。
可惜,并不是付出努力就会成为天下第一,这世上有个词叫做天赋,还有个词叫做权力。两者相较,后者是更为犀利的尖刀。
那刀尖儿已经剜到他的心窝里,他仍浑然不知,而或不愿相信。
这世界污黑一片,他不愿相信。这世上无人可依,他不愿相信。这人生宛若一个更大的空门,他不愿相信。
他最最不愿相信的,便是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谁,也永远不能掌握自己会变成谁。
冷楚寒什么都没有说,有些痛苦他深埋在心底不愿意说出口,即便是有一天终于开始说出口,也不会对着面前这一帮人。
“我倒觉得猪猪这些话不像胡说。”海天在冷楚寒决定下逐客令的那瞬间,仿佛思索了很久后得出了结论一般——“否则,她也不会站在那里让你刺。”
冷楚寒心里微微一颤,是的,当初她故意让他刺中,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般难耐。
“我若死了,只因技不如人,并非你的过错,你本不该让我报复。”冷楚寒脸色极其难看,并不领情的样子,“虽然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却不想欠你这个人情,我站在这里,你想怎样,便是怎样。”
冷楚寒手中剑一扔,拍拍自己的胸膛。
来吧,刺我一剑,我们扯平。
一色看着他,突然山花烂漫地笑了,声音有些颤抖地愉悦:“这可是你说的!”
冷楚寒未尝深究她笑中的含义,只见她整个人扑上来,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狠狠推倒在地,脸被什么温热的感觉给麻了一下,心中一坠,竟是她的唇——
她挑衅般地骑在冷楚寒的身上,扭头冲着无筝大声说:“虽然这男人注定不是我的,可我第一个染指了他,你这木头桩子可要恶心一辈子了!”
无筝脸一阵红一阵白,海天脸一阵白一阵红,两个淳朴的乡下孩子都有些惶恐。
怎怎怎——怎么就亲了?
不用说他们,连沧海这老江湖也没见过这阵势,久久肃穆。
更不必说已经石化的冷楚寒。
肃杀的屋子中唯有一色是生动的,生动得过了头,好比黑白色之中猩红的血迹。
她今日的疏远与道歉太不自然,这突然的奔放和欢愉也太不自然,仿佛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将要把先前不肯说的、不敢说的、不曾做的、还想做的,通通来过一遍似的。
当天入了夜,当一色掩过层层护院来到林如风的头顶一片瓦时,早已有人等在那里。
夜色大好,繁星点缀,海天伸出一双手让一色看:“我不会轻功,爬上那棵树,再从那棵树上跳过来,跳了好几次,看,手都破了。”
一色拼了命压低了声音,“你个杀猪的,你来干什么?”
海天微微一笑:“过了今夜,便是一百天,我还欠你一碗面。”
与子之约,如约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与子之约,如约而至,这句话第一次出现是在《嗜梦仙》之中,今天写到这里,突然颇有些感慨,再次用了这句话。
下节是小高潮,关于一色的往事,有点虐哦,请打针强心剂再来。and也很感人。
本文出场的观音蛋的文文马上要完结了,大家可以不遗余力地去保养,点击封面可穿越:
17
17、同伴
守夜人的声音远远近近地徘徊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借着月色,一色看清了海天蹭破了皮的双手,也看清了他眼中的澄明。可惜,她只能在他的眸子中,找到混沌的自己。
她能看到那是个火光冲天之中,举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捅死了自己双亲的小女孩。
她能看到那是在魔窟永不见阳光的黑暗洞穴中,挥舞着鞭子,将同龄的女孩子们抽打得满地乱爬的小女孩。
她能看到那是永远被插着一根小管,看着血慢慢涌出的却已经没有恐惧感的小女孩。
她看到那小女孩如今已经成人,再也不会在人前哭泣,再也不会掀开伤口示人。她霸道、蛮横、不讲道理,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她令人闻风丧胆,也声名狼藉。她最简单的倾慕都会变成杀人利器,她此生大抵不应有什么喜怒哀乐,更不该妄图感情。
她是一色,圣女一色,妖女一色,魔女一色。
“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阻止我。”一色说的很冷很冷,让笑着的海天慢慢收敛的笑容。
“我……”
“你的那碗面我不稀罕,我从来没有稀罕过。”一色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杀人,不是为你,是我没心情。现在我有心情杀人了,如此而已。”
一色说的如此认真,海天就算想打个马虎眼混过去,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你是打算老老实实回去睡觉呢,还是把我杀死在这里?”一色盯着海天,“我知道我是打不过你的,但是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会让林如风活到五十岁。”
天一亮,就是他大寿之际。
天一亮,正是一百天。
命运如此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