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素月都会准时给她送药过来。
一碗碗草药喝下去,病情没什么起色,却也并没有一命呜呼,显然那太医说不治病就不治病,真真是言而有信;皇后也并没有仁慈地赏她一碗鹤顶红,这让夜寒烟难免感到稍稍有一点失望。
但这几天素月的神色总有些奇怪。她本来性情随和,对夜寒烟多有照顾,但如今竟然变得沉默寡言,时常半晌不说一句话,真到非说不可时,也总是言简意赅,半句玩笑话也不肯说了。
夜寒烟知道外面一定发生了一些事情,也许有人嘱咐过她不许多说话,但究竟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她,她却又猜不透。
直到这一天,她这里来了一位了不起的不速之客。
夜寒烟挣扎着坐起身来,来人忙取过一个靠枕替她垫在背后。夜寒烟早已经放肆到底,索性坦然受了,口中笑道:“二殿下平生第一次来这种下人住的地方吧?”
祁诺浔对她的放肆丝毫不以为意,温和地笑道:“听说你病了,我很担心。本来你是因为我才到昭华宫来当差的,若是过得不好,岂不是我坑了你?”
他说得十分认真,夜寒烟的玩笑便开不下去,忽然感到心中有些慌乱,竟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祁诺浔见她不语,迟疑良久才轻叹了一声:“本来指望你能来永和宫帮我,谁料我到底没福,好容易看上一个人,连母后也要跟我抢。”
夜寒烟心中一颤,明知他这话不是那个意思,还是不由自主地脸红了起来,嗫嚅半晌才勉强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背后说娘娘的坏话,就没有一点心虚吗?”
祁诺浔正色说道:“便是当着母后的面,我也敢这么说。何况你这个地方经年也没人过来,你便跟人说我来过,别人也只会当你是疯了,又有谁会相信我在你这里说了大逆不道的话?”
夜寒烟避开他的目光,神色尴尬:“我笨得很,昭华宫端茶递水的差事都做不好,还说什么帮你不帮你,你就不怕我把事情给你搞得一团糟吗?你看,现如今皇后娘娘都不敢用我了,怕我把什么事都搞砸,只好下了一道旨吩咐我在屋里生病!估计这会儿娘娘心里正后悔,不知道怎生想个法子把我再送回永巷去呢!”
祁诺浔闻言微微一笑,认真地安慰道:“母后并不是后悔把你提上来,只是近来宫里出了些事情,所以让你在屋里先躲几天,等事情过去了,你再出来也是一样。”
“真的吗?出了什么事情啊?”夜寒烟不只是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在屋子里闷了这么多天,不用当差也不能见人,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发霉了,此刻听见有事,她竟产生了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
祁诺浔起身帮她把刚刚碰掉了的枕头捡起来放好,神色十分无奈:“从前我只当你是个温文知礼的小姑娘,谁知认识你久了,才发现你根本就是一个没大没小的疯丫头!在宫里求生存,谁不知道装聋作哑才能明哲保身,你倒好,生怕事情找不到你头上来!”
夜寒烟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我都快要闷死了,你跟我说一说怕什么?你也知道我这里经年没人来,我便是想要说舌头,也没人来听不是?你都好心来看我了,就不能再行行好,给我说说外面的事解解闷吗?”
祁诺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上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的。他平日待下人并不严苛,但身份使然,从来不会有人敢于在他面前放肆。自从遇上了这个小丫头,好像一切都变了。这个小丫头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算守了一点规矩之外,此后竟一次放肆过一次,如今越发半点不把他当主子了!
但他被人恭敬相待已久,如今见这丫头没大没小,心中反倒觉得十分新鲜,不禁更添几分亲近之意。此时见夜寒烟焦急追问,他也知她确实闷坏了,只得避重就轻,淡淡地道:“这宫里年轻美貌的小姑娘太多,母后看了生气,你知道么?偏你又是个拔尖的,如今你躲着倒好,若是走到前面去,万一碍了母后的眼,事情可就难办了。”
夜寒烟知道皇后毕竟年事已高,难免会忌惮宫中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从前皇帝不在宫中,一切尚都好说,如今却只怕要嫌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不够用了。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起来。
祁诺浔的神情有些无奈:“你身为昭华宫宫女,非但不肯为母后分忧,反倒如此幸灾乐祸,这是为人仆该有的忠心么?”
夜寒烟不甘示弱地笑道:“你身为娘娘亲儿,非但不肯为娘娘分忧,反倒背后说三道四,这是为人子该有的孝心么?”
祁诺浔见她当真是半点也不肯饶人,心中也自无奈。就知道这小丫头是不会示弱的,可是她哪里会知道,以她这样张扬的性子,在宫中平安度日会有多艰难?这一次母后是当真动了气,若非祁诺清凭空给她弄出一场病来,以她这样的模样性情,怎可能躲得过这一场灾难?
看来祁诺清是真的对这个小丫头上了心,只可惜小丫头还浑然不知,看来以后的日子,是注定不会太过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