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诺浔闻言大喜,忙追问道:“三弟有何妙策?”
祁诺清哈哈一笑,指着祁诺浔说:“二哥一向从容,何曾像此刻这般急切过?可见得这求娶之意,是真而又真的了。”
祁诺浔脸色微红,却仍是不住口地追问,祁诺清给他问得避无可避,只得正色说道:“今年山东一带弥月无雨,多地颗粒无收,眼见得灾势已成,皇兄可知道?”
这样大事连夜寒烟这等小宫女都有耳闻,祁诺浔如何会不知道?他垂首沉吟片刻,方迟疑着问:“三弟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去山东赈灾?”
祁诺清淡淡地点头:“父皇已经斋戒多日,母后这边更是日日吃斋念佛,可灾情至今未能缓和。朝中虽已拨下救灾钱粮,但沿途官员难免中饱私囊,百姓愚昧不知情,心中定会对朝廷不满。若是皇家有人亲往赈灾,天下必定人人感戴。”
皇后闻言立刻连连称善:“清儿所言甚是!我们空在宫中吃斋念佛,有谁会知道?神佛事忙,也未必顾得过来。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总要有人身临其境,方能真正救民于水火。”
祁诺浔闻言已知事情无可更改,忙笑道:“还是母后与三弟思虑周全,既如此,儿臣即刻便去向父皇请缨,亲往山东赈灾!”
皇后也知此行艰难,眼中流露出既欣慰又担忧的神色:“真是难为你了。王子皇孙受天下供养,于情于理也该将天下子民放在心上。这是一件天大的功德,你仔细去做吧!”
祁诺浔口中连连称是,忽然跪倒在地,庄重地向皇后行了大礼,语带哽咽地道:“儿臣定不负母后重托。儿臣去时,请母后善自珍重,千万爱惜凤体。”
皇后眼中也是热泪盈眶,伸手虚扶一下,半晌方道:“你只管放心,母后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本宫定会将你的心上人照料得妥妥帖帖的,成大事者不可过分耽于儿女私情,等你功成回朝,母后自会为你们做主,以后欢聚的日子,还多着呢!”
祁诺浔诺诺称是,起身之后只深深地向夜寒烟看了一眼,并未有一字交代,便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看见祁诺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祁诺清似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莫云纤却面有不忿之色,不满地嘟囔道:“母后越来越偏心了!这样好的立功机会,您不肯留给清哥哥,却给了别人!”
皇后嗔怪地瞪他一眼:“本宫以前是偏心的,今日却不偏心了。两个都是本宫的儿子,本宫自该一样心疼!你清哥哥从匈奴回朝不过数日,岂能让他再劳碌奔波?何况你清哥哥这些年东征西讨,立下的功劳还少吗?”
莫云纤闻言脸色稍霁,半晌方道:“儿臣只是担心浔哥哥立下的功劳大了,父皇母后就忘了清哥哥的好,不疼清哥哥了怎么办?”
祁诺清带了几分宠溺,无奈地笑道:“你当父皇母后像你一样丢三落四,什么都记不住的吗?”
莫云纤只得不甘心地闭了嘴,只听皇后笑道:“你放心,你清哥哥的功劳孝心,皇上和本宫心里都有数,断断不会亏待你们就是了!”
夜寒烟心中只觉欢喜,对皇后话中隐含的那一层意思充耳不闻。在她的私心里,倒觉得让祁诺清得了太子之位也未尝不可,她只管陪着祁诺浔做一对富贵闲人,岂不逍遥自在得多?
许是旱灾果然厉害,祁诺浔得了皇帝的允准,次日便辞别京城,轻车简骑赶往了山东,夜寒烟跟在皇后身旁送他离去,心中只觉隐隐担忧,却也并未得着机会与他详谈。
此后夜寒烟在昭华宫的日子,突然变得格外愉快起来。莫云纤虽然仍是看她左右不顺眼,却已经不常再有意找她麻烦,皇后更是忽然亲切了许多,有时简直已经将她当作了自家亲人一般看待,这让夜寒烟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时常暗暗猜测这老女人是不是还有些见不得人的阴谋。
最让她感到不自在的是,偶尔几次遇见祁诺清,他总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来,虽然从未有过言语冲突,却让夜寒烟总有种被野兽窥视的错觉。
她实在猜不透祁诺清对她存着怎样的心思。若说全不在意,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却实在太多了些;若说有一两分喜欢,他却又总是毫不迟疑地将她推进别人怀中。莫非这个人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对儿女私情半分也不在意吗?
夜寒烟苦思许久,始终觉得难以索解,却又说不出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
幸而祁诺浔从山东传回来的消息,一直都是喜讯,一时说赈灾钱粮已经发放下去,一时说流民已经安置妥当,一时说疫病已经有了起色,又一时说蝗灾也渐渐得到了控制……虽然他总是报喜不报忧,昭华宫听到的消息也十分有限,但夜寒烟还是可以想象得到他在那赤地千里的地方,受过多少艰难,熬过多少心神。
想到他这样连日辛苦,都是为了立一件功劳来求娶自己,夜寒烟便觉得心底暖暖的都是喜意,从前的千辛万苦,到如今都已经微不足道了。他对祁诺浔原本只是感激,但一次次被他的心意感动之后,她终于还是毫无保留地将万缕情丝都系在了他的身上。
但随着日子渐渐忙碌起来,夜寒烟心底的思念和担忧,似乎都显得淡了许多。
这些日子,六宫中送来的名册已经阅毕,皇后和出云公主等人从中选出了一批德行可嘉的女子,只等皇后当面验看过,择其姿容出众者赐以位分,便可以充实这寂寞多年的后宫了。
不想这几日皇后又犯了头痛旧疾,时时卧床不起,夜寒烟虽知道她心中难过,却也无法安慰。可笑皇帝从不来昭华宫中探望,却时常过问选妃之事,让皇后如何能不伤心?便是夜寒烟这等小宫女见了,也时常感到心底发寒!
皇后性子刚强,知道责无旁贷,只得撑着病体主持此事,面上还要强颜欢笑,生怕被人说她善妒,够不上母仪天下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