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以为祁诺清的事情已是铁证如山,谁知皇后进来不过片刻,立时局势逆转,如今看来祁诺清竟有大半是被人冤枉,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显得他偏听偏信识人不明,反倒不如一个妇道人家明白了?
想到此处,皇帝不禁心下着恼,忍着怒气问皇后道:“自来无风不起浪,清儿若是行得正坐得端,岂能人人都说他的不是?围城不攻、贻误军机的是他总没错吧?”
皇后本已稍稍放心,知道自己精神不济,不愿再继续纠缠,谁知皇帝竟不依不饶,她心下不禁越发来气,拍案怒道:“你自己也是带兵打过仗的,难道就没有围城不攻的时候?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信不过,这天下拱手让给别人可好?我看你还能再活一千年、一万年,这江山万万落不到别人手上去,是不是?”
皇帝对皇后素来敬畏,此时见她当真生了气,只得垂首不语。皇后又厉声道:“我不知你是受了谁的蛊惑,一心疑我儿子不好,但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我的儿子若是蒙冤受屈,我便一头碰死在这里,做鬼也不放过你!”
事关爱子,她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皇帝心中暗暗震悚,不敢再与她争执。
这时门外小连子来报,说是李太傅等人已经到了,正在殿外候命。
皇后不便就走,只得正了正脸色,向外面吩咐道:“请进来吧。”
李太傅等三人进得殿来,向皇帝皇后等人问了安,忽见夜寒烟坐在一旁,不禁微微一愣。
这三人都是前朝旧臣,此时投了新主,还是拿出前朝那一套规矩来,对新主子恭恭敬敬的,夜寒烟见了不禁生气;他三人猜到夜寒烟身份,新主对旧主,却也不免十分尴尬。
皇后轻咳一声,示意听皇帝吩咐。但皇帝叫他们三人过来,原是要将祁诺清的“罪行”公诸天下的,此时发觉疑点尚多,如何能叫他们知道?若胡乱找个借口,说是要叫他们会同查明真相,却也说不过去,毕竟他三人虽是朝中众臣之首,平日却也各有职司,判冤断狱并非他们的职责所在!
魏司空见帝后面面相觑,心下不禁惊疑,只得大着胆子问道:“皇上召微臣等前来,可有要事吩咐?”
要知道皇帝召见大臣原本并非异事,但在休沐的日子里同时召见三位大员,却是前所未有之事,皇帝见问,一时无言以对,神色难免尴尬。
皇后本拟作壁上观,看皇帝如何收场,此时却不禁心头不忍,开言向三位大臣笑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本来不必惊动三位大人,但事关天下兴衰,自然是处置越妥善越好,所以请三位大人一同参详参详。”
三人受宠若惊,慌忙起身逊谢。
皇帝已经领会到皇后的意思,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向三人道:“这一阵关于三皇子的传闻甚嚣尘上,想必三位爱卿是知道的了。”
李太傅忙道:“既是传闻,自然信不得的!自古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三殿下赤心为国,天下人有目共睹!如今匈奴大兵压境,正当危急存亡之秋,皇上对三殿下应当厚加抚恤,万不可听信谗言,自毁长城!”
这位老太傅为人耿直,自来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却从未想过会不会与皇帝意见相左;魏司空两人却知道皇帝近日连下旨意斥责祁诺清,只怕未必没有见疑之心,今日突然召他们前来,说话还是要小心为上。
皇帝听到李太傅言道“有目共睹”,心下不禁有些不快,暗道你说“有目共睹”,我偏不曾“睹”,你岂不是骂我无目?
此刻在场众人之中,祁诺浔和莫云纤心下暗暗着急,飞快地盘算着下一着棋的走法;夜寒烟一时恼恨祁诺浔无情无义,一时庆幸自己终于还是认清了他的面目,一时又欢喜祁诺清的罪名毕竟没有坐实,百感交集之下,对殿中的事情便不十分关心;唯有皇后心中欢喜,见李太傅正直忠诚,忍不住出言嘉许:“太傅深明大义。”
皇帝见状只得尴尬地笑了一下:“正是,太傅言之成理。如今两国交兵之际,竟有人造谣生事,用心殊不可问!朕只怕三皇子在外已听到传闻,心生疑虑,军心未必能稳,故而想请三位爱卿一起来拿个主意。”
魏司空、吴司徒二人见李太傅并未见责,心下稍安,忙道:“三殿下智慧超群,自不会将这些不入流的传言放在心里,但用兵之时将士蒙冤受屈,厚加抚恤也是正理,臣等斗胆请皇上下旨封赏众将士——”
皇帝慌忙打断道:“封赏是一定要的,只是如今贼兵未退,封赏似乎太早。可有别的法子?”
三位大臣闻言互相打了个眼色,最后还是李太傅站了出来,声若洪钟地道:“臣等斗胆,请皇上早决大事!”
皇帝闻言立刻会意,只是心中不愿,垂了头沉吟不语。
皇后却知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忙故意点破道:“李太傅的意思,是皇上可以下旨立三皇子为太子,以定军心?”
祁诺浔闻言大惊失色,不等李太傅点头,忙插言道:“此事不妥!”
皇后早已猜到祁诺浔不会就此罢休,闻言也不意外,只冷冷地问道:“有何不妥?”
祁诺浔知道自己贸然插言必然会惹皇后恼怒,但事关自己前程,却也顾不得了,毕竟他苦心筹谋这样久,皇帝的旨意一旦下了,哪里还会有转圜的余地?到时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连一个闲散亲王也未必能做得成!
想到此处,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儿臣虽未将兵上战场,却也曾熟读兵书。兵临城下之时,城中军心不稳固是大忌,但围城的一方若是军心躁动,同样也有兵败之虞!如今三弟围城多日,正是胜败在此一举,若是此时下旨立太子,军心必定浮动,只怕反而不妙。父皇若有心立太子,请于三弟功成之后下旨,到时名正言顺,举国同庆岂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