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倒是机警,居然拿一根长草试自己的鼻息。赵奚因那越谣的缘故,瞧着这女娃儿分外可亲,突然心中蓦生悲凉,他这一生却是无法有自己的子嗣了。
“娃娃,方才那歌儿可是你唱的?”赵奚想了想,用此地山民惯常用的语言相问。他只不过学得皮毛,故而语调怪异,令那娃娃蹙起一双细眉,努力分辨了许久,不过倒不似方才仿佛全然不懂的模样。
“你听错了罢,我没唱歌儿。”女娃细声细气反驳。赵奚听出这孩子语气中的心虚与惊慌,却不点破。他是何许人,这孩子一开口,便可以确认方才那唱歌的人儿必定就是她。
“放开我吧,我不是坏人,别怕。”赵奚运劲挣了一挣,发现这树皮绳居然出奇的坚韧,伤重虚弱之下,不仅没挣开,且竟有越挣越紧实之势,赶紧放弃挣扎。
“骗人!我爷爷说过,死人都能害人呢。”没成想,这女娃儿居然说出如此警觉之语,赵奚一呆。
默了片刻,他才又柔声劝哄这孩子:“娃儿,且寻你家大人来,我与他们分说。”
“好的呀!你等着。”女娃这次倒爽快地应了,转身跑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赵奚的眼帘之中。
赵奚瞧着她身影越来越远,不知为何,感到有些不对劲。但是他恢复自身伤势要紧,当下也没有多想,重又运功疗伤。
这一等,便是一天一夜,到晚上还下了滂沱大雨,冰冷刺骨的寒秋雨水浇在赵奚的伤口处,令他痛苦难当。等转过天,淅沥绵雨中,他最终没能等来小女娃的家人,只有一个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小猎刀、虎视眈眈盼着他快点死翘翘的小家伙。
此时的赵奚,没有食物裹腹,便没有精力运功,早就被迫中止运功转而保存体力。他虽武近大宗师,可受了如此重伤,又没有急需的食物提供能量,冷风寒雨亦欺凌,一天下来,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瞥见朦胧小身影在不远处晃来晃去,赵奚郁郁一叹,这孩子终是不相信自己,怎么不见她的家人呢?他的瞳孔渐渐放大,喉中一声低低呢喃——雕栏玉砌锦绣城,残山剩水尽付谁?
却正是这呢喃之语救了他的命!那女娃儿耳朵极灵光,捕捉到了他这一丝如呓语一般的细微声响。惊呼一声,糟糕,扔掉手里拿来试探赵奚鼻息的长草,她从大青石后头扑了出来,瞪着赵奚青白的脸,急得团团乱转。
阿囡,要死了,要死了!这下可坏啦,居然……居然碰到一个会说这句话儿的人!爷爷曾经告诉过自己,会说这句词儿的人就得注意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当然,实在帮不了那就罢了。可是,眼面前这应该救助的人,却被自己生生磨死了!
阿囡赶紧手忙脚乱地拿猎刀割断那树皮绳。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吃力地抬起赵奚的脑袋,从怀里掏出一个山果子,在小嘴里嚼了几下,抠出来不管不顾地填进赵奚嘴里。
却不敢多喂,只喂了一个便罢。阿囡可知道,人要是饿极了,反而不能多吃。她眼巴巴地瞅着赵奚,不时拿小手在他鼻子前试探。若是探得有极轻极微的气息,她便开心地笑起来;假如试得一丁点动静也没有,她便又是害怕又是后悔,泪珠子滚滚落下,掉在赵奚脸上。
小阿囡抱着赵奚脑袋的小手酸痛得要命,被他枕着的腿更是毫无知觉,仿佛不是自己的,她哭丧着脸刚要放弃,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赵奚又悠悠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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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某肖自己写的,姐妹们莫嘲笑!
另一枝花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阿囡还在树洞下面的地道里睡觉时,有很多很多人却睡不着。
西秦军的营帐看似漆黑一片,将士们实则列好战阵、披甲假寐,兵刃就在手边,只等断魂关上那代表攻坚偷袭大功告成的火光亮起,就要一鼓作气,里应外合。
然而,期望都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残酷无比。
中军帐外忽有杂乱脚步声响,一直禀烛未眠的老皇帝心中一凛,虽仍不动声色,但眼中已有寒芒点点,只怕已存了要这乱军之人小命的念头。
门帘儿一掀,几个人裹夹着寒风匆匆奔入,就着昏黄灯光望去,却是几名帐前亲兵架着个血肉模糊的伤者。
中军帐中有人抢上前,把那伤者低垂的头抬起来,众人皆大惊失色,除了老皇帝外,其余将领齐呼,殿下!?
老皇帝忙从帅案后转出来,站在皇长孙公子晔身前,急问,可攻下断肠崖?
公子晔私自随那百人队而去,他的亲兵左思右想,越想越害怕,在队伍出发没多久便自行出首。老皇帝虽然担心又生气,却也暗自欣慰,老嬴家果然没有胆小怕事的孬种!这份胆气可喜可贺哇!
公子晔费力地睁开眼睛,哆嗦着不停往外冒血沫的嘴,断断续续道:“孙儿……等……有……负皇恩。”
老皇帝心中失望沮丧之极,面上仍未露分毫,那断肠崖号称神仙也断肠,原本此次行动仅只有两成的希望,大败而归那也是意料中事。他目光闪动,又追问:“怎不见赵奚?”
公子晔身子剧颤,猛地呕出一口腥血,声音里带了哭腔:“为救孙儿,大监他……他失足摔落断肠崖……”
“奚奴哇……”未等公子晔说完,老皇帝一声惨叫,眼睛翻白,身子便往后倒仰。
一时,中军帐里慌乱作一团,幸好随军的苏贤妃镇定沉着,也不怕犯忌,上前就猛掐老皇帝的人中。等老皇帝悠悠醒转,苏贤妃又赶紧宣太医,亲自搀着老皇帝到了后帐榻上安躺,另一边还不忘指挥众将领把皇长孙抬下去好生照料,且解散兵士,着人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