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囡就是这样,你对她好,她虽不会还以十足十的善意,却也起码有八分的真心对你;但你若对她施以白眼,只怕这一辈子你也休想改变得了她对你的第一印象,她宁愿紧闭心门,也不愿受到伤害。
当然,心中腹诽,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赵婠那是个鬼灵精,又牢记着爷爷的嘱咐要好好活下去,自然不会随便与人结怨。当下,她只不过眨了眨眼,笑嘻嘻道:“宝敬姐姐,你说的‘大侄儿’是谁呀?”唔,小阿囡还是有点小心眼儿。
可是,她这么大点的孩子,童言童语的,皇长孙殿下虽然俊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却也不好和她生气。何况话都是自己的姑姑宝敬公主说出来的。
宝敬公主知道这位皇侄面皮薄、心高气傲,不愿意赵婠当真得罪了他,便嘿嘿一笑不再提起,对赵婠道:“你听岔了。喏,现在给咱们驾车的是太子殿下的长子,皇长孙殿下,婠婠,你在车里给殿下行个礼吧。”
来的路上也突击学习了一番礼仪,赵婠学得晕头涨脑,好歹记了个大概,听宝敬公主如此说,便在马车里对着公子晔的后背福了一福,响亮地说道:“赵婠给皇长孙殿下行礼了。”
公子晔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婠小姐不必多礼,请安坐。”脸上神情这才好看了一点儿。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入了朱雀门,沿途有不少西秦百姓驻足,个个脸上带笑,满面崇敬地望着这队披红挂彩的凯旋军士。太子经过之处,百姓们便叩首以拜,口中山呼“千岁”不止。太子极有风度地向百姓挥手致意,笑容温煦。看得出太子颇得民望,百姓对这位储君殿下还是相当尊敬爱戴的。
赵婠瞧着新鲜,掀开车窗帘偷看,也有百姓瞟见这辆大车里露出的小孩脸蛋儿,惊奇不已,不免指指点点。
车轮辘辘,很快便从朱雀大街穿过安国门、定国门,拐到青龙大街,又过了金鳞玉桥,来到皇宫的正门升龙门。
升龙门外,好一片浅绯、绯色及紫色。朝中除了随太子亲迎的重臣,从五品下往上,有资格进殿议事的文臣武将居然都在此相候。这番大礼遇,放眼西秦两朝诸臣,除了先皇亲封的开国任大将军王,便只有他们。一行众人,无论是赵奚、苏偃还是袁副将,以及机关营的兵士,俱激动地满面涨红。
这下,赵奚再清冷无话,也赶紧上前与众臣道谢寒喧。元英殿宣旨太监上前传达皇帝的旨意,准赵奚骑马入宫、准赵婠乘宝敬公主的马车入宫。
西秦立国以来,赵奚是第三个允许宫中骑马的臣子,前面二位,一位是开国任大将军王,另一位则是如今镇守西秦与东鲁交界之处的镇东军关老将军。
而臣子眷属准以宫中乘车的,西秦三十年间也不过十几人,赵婠是年龄最小、身份最特殊的一个。
一行人等早已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接了皇帝的旨意,赵奚叩谢天恩之后,重新上马。太子继续执缰,这次赵奚不再推托。赵婠又重回宝敬公主马车内,皇长孙公子晔自然再度变成车夫。
到了皇帝处理政事的元英殿前,还隔着老远,赵奚便滚鞍下马,快步跑到九十九层玉阶之下,一个头磕在地上。原来,老皇帝颤颤微微,在小太监的扶持下,亲自等在了殿前,见赵奚大礼参拜,喝令太子速速搀起。
本来,文弱太子根本奈何不了赵奚,但赵奚不能拂了皇帝的美意并损了太子的颜面,磕了三个头便顺水推舟站起身,一步一步上殿,接下来便是好一番君臣情意深。老皇帝着实掉了几滴老泪,又使劲拍着赵奚的肩膀,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马车停在阶下,宝敬公主牵着赵婠远远站着,俏脸上满是泪水,显见是感动坏了。赵婠使了半天劲,最后想着爷爷,才抽抽嗒嗒哭了出来。
君臣二人说罢话,老皇帝对赵婠招了招手,和言悦色地令她近前说话。赵婠一路小跑上阶,累得呼呼喘气,小脸儿红通通的,透着那么可爱。来到老皇帝近前,她咣咣便磕头。老皇帝十分高兴,亲手扶起赵婠不说,还一直牵着她的小手,招呼赵奚进殿叙话。众臣随后鱼贯而入。
到了元英殿里,老皇帝高踞宝座之上,太子降一阶设座,众臣又重新给皇帝见礼,跪拜于地山呼“万岁”。皇帝命小太监给赵奚殿上设座,就连赵婠也得了个八宝锦墩儿,紧紧坐在赵奚脚旁。
赵婠稀里糊涂地听着这些大臣说话,小手十分隐蔽地想从锦墩上抠出一粒蓝汪汪的宝石。
在她把宝石抠得有些松动之时,老皇帝的旨意又下,赵奚领着赵婠叩首听旨。除了再度赐给忠勇侯府钱物奴仆外,还给了赵婠一个正七品“宫正司典正”的宫中女官职衔,特许其随父办差,可宿于侯府自家。意思就是赵婠以后跟着赵奚在元英殿干活儿,不必当真在宫正司点卯,并且可以回自己家里住着。
这宫正司乃是女官“六尚一司”之一。六尚为“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掌管一应事务。而这宫正司却专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罪之事,遇大事宫正可以直接上达天听,不必得到主事者的同意。
此时的西秦之中,后位、皇贵妃位皆虚悬,看老皇帝的意思,也没有再封新后的打算。目前,主事之人乃贵德贤淑四妃,但宫正司的宫正是元后任氏的掌事女官出身,因赏罚分明、不偏不倚而深受老皇帝器重。虽然她只是正五品的女官,主事的四妃对她的意见却也要听上几句。而从五品妃嫔以下,见着这位任宫正,还得满脸堆笑地唤一声——任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