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赶紧咳了一声,娇杏这才没往下念了。
俞宛秋不觉皱起了眉头,林氏念还没什么,因为她只是一片热心肠。这个娇杏,真是越看越讨人嫌,明明就是个下人,说话做事比她主子还放肆。
她忽然想到薛蟠的妻子夏金桂带来的那个叫宝蝉的丫头,原来还老实的,自从爬上了男主人的床,对主母的态度就完全改变了。娇杏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觉得自己已经是半个主子,没必要再唯唯诺诺,尤其在她这种寄寓身份的“外路主子”面前?
一行人走出月老庙,娇杏烦躁地摇着扇子说:“什么破地方嘛,连口水都买不到,渴死我了。”
素琴告诉她:“刚我们的车上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那边山门外有卖水的,路边放了几对水桶,还挂了牌子,写着冰糖水和甘草水。”她边说边用手指了个方向。
林氏便提议:“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歇歇,让她们去买些水,我们好就着吃点心,你看好不好?”
俞宛秋顺从地点了点头,看着不断从身边走过的女人,始而诧异,接着就对古代的这些规矩不以为然了。
在沈府的时候,她看到的是门禁森严,女人,尤其是未出阁的女孩,要出一趟门不知道有多难,要不然她也不会五年都没上过街。可真出来了才发现,街上也好,庙里也好,其实到处都是女人的身影,有些店铺,比如酒店和食品店,站柜台的就是包着头发系着围裙的女人,传说的“文君当垆”,看来是有根据的。
逛庙会的人流中,也基本上是男女参半,只不过男女狭路相逢时,女人会以扇巾掩面,侧身而过,尽量不让对方看清她的面容。男方亦会侧身相让,或低头望着地面,直愣愣地盯着人家女眷看是不礼貌的行为。
由此可见,严“内外之防”的,是所谓的豪门大族。那些小老百姓,家境贫寒,房屋狭窄,哪有阍人守内外?当男人累死累活也养不活一家人时,女人便也挽起袖子出来帮忙,或站柜台,或沿街叫卖,像东岳庙前提着篮子卖杂食果子的,有些就是女人,虽然她用头巾包得脸上只剩下两只眼睛。
而在女游客中,俞宛秋相信,肯定还有一些如她们这样身份的,甚至身份更高贵的人,在家里也是严守男女之防的,连兄弟姐妹到了一定的年龄都要内外隔绝。到了外面,反正没人认识,到处走走看看也无所谓,只要正面碰到男人时避让一下即可。
由此可见,所谓的规矩,所谓的“男女之防”,有多虚伪。
俞宛秋陪着林氏走到殿后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丫头们买水还没回来,两个人坐在树荫里闲聊了一会儿,林氏忽然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苹果脸,悄声说:“我肚子不舒服,要去如厕,俞妹妹要不要去?”
于是两人在丫环的簇拥下,遮遮掩掩地往茅厕的方向走,那儿也跟现代社会的公厕一样,人满为患,前面排起了老长的队。
俞宛秋还好,林氏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先朝四周看了看,然后一咬牙说:“顾不得了,你们在这里帮我把风,我去那边树林里解决。”
俞宛秋差点笑出声来,果然是走南闯北的人,比她这个现代宅女还要大胆豪放。林氏的丫头们也没表现出多少惊讶,可见这位奶奶平日的行为就比较“不羁”。
林氏走后,俞宛秋让丫头们分几个方向守着那片林子,免得有人闯入,自己则沿着一条僻静的石子路慢慢散步。
走着走着,她的眼睛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片红色的衣角,而且衣料还不是凡品,衣底用金丝银线绣着祥云滚边。
梁朝对着装是有严格规定的,皇帝的服饰以明黄为主,以红、白为辅。梁朝崇火德,以红色为“正色”,不是随便谁都有资格日常穿着走动的,因为那要么是高官的朝服,要么是皇室中人的正服。
俞宛秋停住脚步,衣角也一动不动,可那个地方明明是一堆山石,说明有山洞或隧道入口。稍稍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带着几分好奇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刚转过弯,就撞进了一双饱含警告的眼睛里。
这时,石子路的另一头传来了零乱的脚步声和哀求声:“少爷,您在哪儿?别玩了,老夫人还等着您回去给她拜寿呢,这都快晌午了,再不回去,连中午的宴席都赶不上了。”
那人阴沉着脸看着俞宛秋,一副“你敢暴露我的藏身处我就宰了你!”的凶相。俞宛秋简直无语问苍天,这是怎样的孽缘啊,居然在此处都能遇上他。
她发誓,这次她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们又见过面。他不出声便罢,他若敢出声把沈府的丫头引来,让她再一次被流言伤得体无完肤,她会不惜杀人灭口的!
要分析他在此地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今天是安南太妃的寿辰,他作为孙子一早跑到东岳庙为奶奶上香祈福,同时也趁机躲妖精。眼看就快到中午开宴的时间了,他再也没借口磨蹭下去了,只好找个山洞躲起来,能拖一时是一时,最好拖到所有的妖精们都回了家。
找人找得满头大汗的安南王府护院看见俞宛秋,上前打着千道:“敢问小姐,你可看见了一位穿着红袍戴着金冠的公子?年纪只有十五六岁,长得很俊俏的。”
俞宛秋磨着牙说:“没有,我只看见了一只野猪。”
“野猪?”那人惊诧地睁大了眼。
“啊,说错了,是野猫,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咬,牙齿又尖又利,听说染上了疯狗病,刚被庙里的道士堵到一个山洞里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