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若这才发现先前摘了斗笠,淋雨后的发梢湿漉漉的,正往下渗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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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还要从十天前说起。
老薛头喝完花酒后醉得不轻,李元绪领着他往回走,路过烟柳巷时,暗地里伸出来一只手,死死地攒住了老薛头的脚踝,声如蚊蚋地唤了他一声:
“薛骑尉——“
老薛头吓得一脚踹开了他,整个人贴在了墙上,脑子里的酒全醒了,等他缓过神来,李元绪已经蹲在地上探着那人的鼻息,他巴巴地跟了上去,“我没踢死人吧?“
“你看他身上的伤。”
李元绪提灯照了过去,那人遍体的乌青瘀痕,肩背上好几处深可见骨的刀砍伤,还在往外不停地渗血,刀刀直往要害上捅,足见砍他的人有多想让他死。
“他刚才叫你薛骑尉?”
老薛头猛然一惊,“我守门也有七八年了,知道我当过武骑尉的,起码是北师军十多年的老人。“
李元绪不再犹豫,他将人拖出巷子,带回了老宅。
老薛头则留在暗巷里蹲守,不出所料,一盏茶功夫之后,巷子里响起了一叠的脚步声,找人的不是什么地痞流氓,而是京兆尹的衙役。
抬回去的那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老薛头琢磨不透的是,这人如此年轻,看样子也没上过战场,怎么识得他就是引领骑兵冲杀的武骑尉?
直到三天前那人醒了过来。
他说他叫贺嘉焕,父亲曾是北师军的一名骑兵,十二年前死于匈奴的铁蹄之下,当年就是老薛头亲自登门,将抚恤金分发到每一个士兵遗孤的手里。
他记得老薛头叫薛骑尉。
京师以南有一个冀中县,地处山陵之间,田地绵薄,当地壮劳力为养家糊口,大多入伍当兵,过去二十多年里匈奴屡次进犯,冀中县应征的男儿大多有去无回,是以当地就成了有名的寡妇村。
自从十多年前匈奴被北师军驱赶到祁连山外后,征兵减少,冀中县就成了工部征召用人的重中之选,贺嘉焕长年奔走于各项工事里做苦力,此次参与的便是筑堤修坝。
开春后雨水连绵不绝,河床上水势大涨,当地水利佥事为了加快完成工程,命工匠偷工减料地修筑澜水闸,在蓄水期里澜水闸突然塌方,压死了上千名工匠,泛滥的江水淹没了下游一带的村舍,老弱妇孺们流离失所,不得不逃荒北上。
贺嘉焕和八个同乡上京告御状,一路上被人围追堵截,在逃亡途中相继走散,他和三个好友历经万险来到了京师城下,却被侍卫拦在了明德门外,不得进城。
他不得已乔装成乞丐混进了城里,跑到京兆尹府衙外鸣冤击鼓,陈情事情来由后,他上交了诉状,方才走出府衙大门,就被人追着砍杀,一路逃命到了烟柳巷,这才遇到了老薛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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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若知晓事情的缘由后,问了老薛头,“这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老薛头不耐地看着她:“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师父为何要插手此事?”
谢兰若较真地和他掰扯,“这事情涉及工部、监门卫和京兆尹,牵涉甚广,你一个小小的守门侍卫为何要管?”
老薛头闷着头没说话。
谢兰若戳穿了他的心事,凛然道:“因为那埋在澜水坝下的森森白骨,大多是北师军的烈士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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