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禾走上前来,轻扫一眼那腿上的伤势,她面上沉静如初,黛眉却是一扯,将目光拧了起来。
老薛头勉强说笑道:“十来年没见,江家的小丫头都长这般大了,你怎么从北境过来了,你师父呢?”
“师父哪敢离开北境,听说镇北大将军在闽西抗倭,就让我过来帮忙。”
江映禾紧紧地盯着他的大腿,“薛叔,我要是不过来,你这条腿就得废了。”
她交代身后的学徒去拿仙鹤膏,沉着地对着斧头孙说:“把他抬进去。”
老薛头临走前,望见了秦氏泪水涟涟的那双眼,嘱咐周叙言道,“看好你娘。”
周叙言朝他点了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被抬进了营帐里。
秦氏守在营帐外面,天色尽黑,火把燃光,身前人来人往地走过,她就守着她家的老薛头,哪儿也不去。
周叙言抱了长条凳过来,放到地上,“阿娘,你坐下歇会儿。”
他把秦氏按到了条凳上,往她怀里塞了个馒头,蹲在地上就给她揉起了腿。
“馒头是伙房的大爷给的,可香呢,娘你趁热吃。”
周叙言嘴里还说着话,就被塞了一块馒头过来,他向上抬眼,就见秦氏合着泪,就着那白面馒头狠狠地咬下一口,堵住了嘴里的呜咽。
他抬手上去,一点点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娘,等老爹出来,见你哭成这样,他又得揍我一顿。”
秦氏被他闹得哭不下去,这个初见时还瘦骨嶙峋的臭小子,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老薛头失血过多,昏睡了过去。
李元绪处理完手头上庞杂的事务,匆忙赶了过来,一进营帐就问了江映禾,“老头怎么样了?”
“那柄短刃没进了薛叔的大腿,”江映禾想起那个血肉模糊的画面,都觉得老薛头命大,“避过了筋骨,没伤到血脉,不幸中的万幸。”
“就是包扎手法不到位,血流得太多,薛叔虚脱地昏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斧头孙不敢看秦氏一眼,满脸愧疚地道,“我去给薛骑尉找些补血的药材过来。”
秦氏没听见似地,一勺勺地往老薛头的嘴里喂着药。
李元绪看着那张饱经风霜又惨白如霜的脸,想到出发前对他的重托,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般地拼命。
自责都不足以覆盖他此刻的心情,“婶母,此事怨我。”
“他不会怨你,我更不可能怪你。”
秦氏放下勺子,轻声地开了口,就怕吵醒了他。
“他最心疼的就是你,总说李大将军不容易,肩上的担子太重了,都快把这年轻人的肩给压弯了。”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若,说这小子没成长起来,就是到了地底下,他都没脸去见谢老将军。”
李元绪越发地沉默起来,他应该是被谴责的那一个,怎么成了被安慰的那个人。
“婶母去歇会儿,我来守老薛头。”
秦氏坚决不肯,“他要是醒来看见你在这儿,回头又得拿我来说事,不是我说大话,他醒来没瞧见我,心里不踏实。”
江映禾静静地望着李元绪的背影,出声道,“李将军这眼袋深得,怕是连着四五天都没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