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妈妈一番话似乎是另起了话头,不再纠缠在钟国的问题上。但是苏一却很明白妈妈不愿她回国的真正原因。知女莫若母,如果真的会去了,钟国家就在正对门,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会更为他的死感到伤心难过。
苏妈妈的这个建议倒是好方法,最能解苏一目前的燃眉之急。如果不按原计划回国,婚礼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咽喉。可是,苏一又有些迟疑,她其实很想快点回国,想回去看望钟国的爸爸妈妈,还想也去一趟都江堰。那是钟国生命中最后一个停留过的地方,也是她和他生命中掀开最华美一幕的地方。她想故地重游,去追忆,去回味,去缅怀,去悼念,去祭奠……这是她目前最想做的事。如果不回国,心愿如何德昌?
苏妈妈的建议,让苏一陷入两难的抉择中:“这个……我再考虑一下吧。”
“你别考虑那么多了,一动不如一静,就在加拿大多留一两年吧。
苏妈妈不但对苏一如此建议,后来一定也打电话对程实说了同样的话。次日程实打电话来时,似是无意地问:”我的导师问我想不想申请工作签证继续留在加拿大,如果我想,除了学校方面雏菊的各科达标成绩外,他还很乐意为我写一封推荐信。“
她沉默良久,声音才空空洞洞地发出来:“那你想留下吗?”
同样沉默良久后,他才缓缓开口:“苏一,不如我们再多留一年吧!”
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浸透了满满的恳求。他的声音轻细如线,微微带着颤抖,仿佛随时会断在电话里。
程实这句充满恳求的话,让苏一明白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所有的想法,他虽然嘴里什么都不说,心里却是明镜一块,却始终在保持者沉默与忍耐。知道这一刻的当面锣对面鼓,他才把心里话说出来,他很清楚目前这种情况下,她是没办法旅行结婚的承诺了。他只想恳求她多留一年,其实就是在恳求她多给他一年时间。
她心乱如麻:“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已经毕业了,要不要提交工作签证申请?苏一必须尽快拿定主意。
程实也顺利毕业了,他打电话说想过来看望她:“已经很久没有见你了,今天想去看看你,可以吗?”
他的声音安宁而平和,语气中却带着几丝掩饰不住的苦涩。她怎么能后所不可以呢?何况她能这样避而不见他一辈子吗?
程实说打完电话就出发的,可是两个小时过去了却还没到。没有道理呀,本来最多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到了。苏一打他的手机,他语气轻松地告诉她:“路上车子出了点毛病,我要迟点才能到了。”
“出什么毛病了?”
“没事,就是刹车有点失灵。”
她的声音一下子就拔得老尖:“什么,刹车失灵,那你有没有事啊?”
他笼统地说:“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我一会就到了。”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程实才出现在苏一面前,他的额头上贴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白绷带,脸颊上也有擦伤,她一眼看到就马上扑过去查看伤势,嘴里急的直嚷嚷:“你不是说没事吗?怎么受伤了。”
他安抚她:“一点小伤不要紧的,已经算命大了。车子撞上防护栏后完全报废,我的人却奇迹般只受点皮外伤,真是要感谢上帝。”
“你怎么开车这么不小心啊,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她后怕得没法说下去,光是想象一下就已经不寒而栗了。
他却看定她问:“苏一,如果我也像钟国一样……突然就……你会不会同样为我痛苦难过?”
虽然只是一句假设的话,但被程实用那么忧郁伤感的声音缓缓道来时,如雪崩如海啸如泥石流齐齐汹涌而来,让苏一惊悸得脸色苍白:“程实——你——你不要吓我。”
“我只是说如果……”
她激烈无比地截断他的话:“没有如果,我不接受这样的如果。程实,我不准你再说这样的话。”
程实却执着地按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苏一,你知道吗?车子出事的那一瞬,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我死了……”
苏一一把用力堵住他的嘴,拼命摇头,眼睛刹那间湿透:“为什么要假设这么残酷的事,我已经收购了,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吓唬我。
他拉开她捂住他唇上的手,紧紧握在他宽大的手掌中,凝视着她的眼睛说:”苏一,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想把心里话全部告诉你。你知道吗?车子出事的那一瞬,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同样为我痛苦难过?上天厚待了我,我没有事。当我发现自己知受了一点皮外伤时,我却感到遗憾。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感到遗憾吗?因为我希望自己伤得重一点,可以送去手术室抢救。然后你接到警方通知赶来守在手术室外,为我揪心痛苦地等待着。我这个想法很像那些烂俗爱情剧的片段吧,你会不会觉得可笑?但我真的很希望有这样一幕发生,因为我觉得,如果有这么一次痛苦分别的时刻,你或许会更懂得珍惜我。“
程实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惜字如金,他很少会这样大段大段地说那么多话,尤其是直抒胸臆的心里话。虽然一个人的心是不能剜出来给别人看的,但是言为心声,他这番话,等同是把他一颗鲜红的心捧在苏一面前,让她一览无余。
苏一哭了,张开双臂搂住他,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里,眼泪瞬间就湿了薄薄衬衫的一大片。他的想法可笑吗?她一点不觉的可笑,反而只觉得感动——整颗心都被他一番话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