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屏痛苦地闭住双眼,她心中痛极,叶言学所言正是这么多年来她也在问自己的,可这答案昭然若揭啊——
她是个骗子。
是她口口声声对苝欢说从此他就是顾家人,信誓旦旦说顾家真传传贤不传嫡——是她告诉他可以相信自己,依赖自己……可当苝欢的锋芒渐渐显露,她心中涌起的并不是欣慰,而是担忧,每当看到小安——她那令人心疼的幼弟瞪着那双漆黑的圆眼,愤愤不平地看着天赋异禀被山内门徒簇拥的苝欢,再深深埋下头时,她这个长姐心中只有疼惜。
于是有了日后她分外的关切和夜夜的单独传授。可到底,弟弟不是这块料,她悉心教授半年,不及苝欢偷看两夜,当苝欢使出那一套心法,动作行云流水好生漂亮,顾长屏甚至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长兄的身姿,可即便这样又如何?当苝欢略带撒娇地摇摇她的手臂说家主师姐好偏心,她脸上微笑,心中却燃起恨意。更不要说一年后当她目睹那总是瞪着一双黑亮眼睛的幼弟满身鲜血昏迷的样子,哪怕明知自苝欢有了人身以来长安总是三番五次受人挑拨,去找苝欢寻事挑衅,这错分明不在他,但她看着苝欢无辜的脸,依然动了杀心。
“我不杀你,已经是恩赐!长老们说得对,你根本就是狼子野心!我当初不该收留你回来。”
这是她对苝欢说的最后一句,她未曾给他辩驳
的机会,因为她不需要他的解释,她只迫切想要把这根刺从弟弟身边拔除!
叶言学看着她惨败的神情叹息着说:“他问我嵯峨巍的掌门好不好,我告诉他很好。是很好,不过是一条狗而已,扔了也可以照样好好活着的。可缔结契约之后的犬神,终身都有主人的烙印,他的举止神态真的像极了你,可能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在花都,他学着你的样子,把自己活成了另一个顾长屏!”
这一句震的顾长屏几乎窒息。
曾经苝欢很小,无力自保,那时她祈祷上天保佑它快快长大,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世上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然而当他真的长大了,有了那样宽阔的身体,那样磊落的心胸,那样得天独厚的天赋,她却再也容不得他。
她没脸怪长老们设计陷害,没脸怪嵯峨巍内徒们暗中激化苝欢和弟弟的矛盾,更没脸怪弟弟总找苝欢晦气,说到底,是她生了容不得苝欢的心……
“罢了……顾掌门,左右都是旧事,还是你们山内的家务事,是我多嘴,实在抱歉。”叶言学有些憋闷的样子,眉头紧锁着,他总是想起苝欢满面淡然地说:我只是想做一个寻常人,感受一下那时看到却不曾拥有的,生而为人的那份暖。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太自若,以至于让人快要忽略掉他眼中的绝望。
纵使他贵为花都之主,贵为世上最后一位犬神,可他
却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传闻中的浩渺录,再没有什么能给他救赎,而那本所谓的神书,也不过是他心知肚明的用来聊以自慰的一个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