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杯水。”他递过来一个杯子。
豪华办公室,是顶层,空间宽阔,她坐在沙发里,明明是单人位,可左右都空开很大一段距离,更显得她娇小。
他坐在她的对面,好像在微笑,看她看得很仔细。
而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幻觉丛生。
这么多年了,她偶尔也会梦见他,追着他叫,追到了却不敢拉他,怕他和当年一样,看着她双目充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
那时候她已经和牛振声在一起,而他还在读研究生,计算机系的,整天设计程序。
谁都知道她有个有钱的男友,但是他仍旧锲而不舍,他们的第一次是因为牛振声说要了要为她庆生,然后却突然出差。盛大的派对在酒店照常举行,所有她认识的人都被邀请,她穿着礼服一个人切蛋糕,拆开牛振声派专人送来的礼物的时候很多人惊呼。
回到家之后他一个人过来敲她家的门,很晚了,她那时候正在屋里看韩剧,哭得稀里哗啦的,他站在门口看着她不说话,然后很用力地吻了她。
他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仿佛是一种粘稠的蜂蜜,让她想起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瓶子,胖胖的腰身,上面贴着棕色的商标,小蜜蜂,也是胖胖的,还有一朵简单的花。
她想这个男人估计是可怜她,觉得她哭泣是因为被冷落,其实她根本没觉得伤心,她妈说找男人就是要找怎么都不会让自己觉得伤心的那种,还有,要有钱。
但是他眼神狂热,亲吻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浑身都陷进了那种甜腻的蜂蜜里,意识模糊得很,皮肤上毛孔绽放,快感很疯狂。
她从床上坐起来以后对他说只有这一次,这是意外,以后不要再这样。
他说身体知道你是不是会爱上一个人,骗谁都骗不了自己。
他说得很对,跟他在一起感觉很好,好到她曾经想过自己的人生目标是不是有点偏差,跟有钱人在一起也没那么快乐,快乐是时时刻刻想跟这个人在一起,看到他就想亲,就想摸,就想像蛇一样缠上去。
但最后她还是没有选择他,对他宣布婚期的时候他双目充血,问她理由。
她的回答很简单,我要嫁给有钱人,牛振声是,你不是。
其实她也想解释,她妈妈出身富贵,当年为了嫁给一个工人的儿子放弃跟父母离开中国,最后却被人抛弃,沦落到只能在棚户区里跟她相依为命。
她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鲜,出入有人接送,衣着奢华,好像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小姐。
她从小看着自己的母亲出卖劳力养活自己和她,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变成一个凉薄现实的女人。
凉薄现实又怎么样?只要她仍然是爱她的,起早摸黑赚钱供她读书,高温加班,发了一块冰激淋不舍得吃,用毛巾包得很小心,带回来看着她一口一口吃下去。
她妈妈长得美,但是为了她一直都没有再嫁,再大的委屈半夜一个人哭,她摸过去问的时候又假装笑脸,说她听错了。
她也爱自己的妈妈,她是她的女儿,她想让她能够回到过去,享受她应得的生活。
世上有钱没钱的男人,不爱之后都薄幸,那她为什么还要选择穷光蛋?要嫁也要嫁给有钱人,就算分手,还有一半的财产可以拿。
她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牛振声,他供她读大学,给她和她的妈妈买房子,等她成年,娶她。
她跟妈妈搬离了那个对门屋檐相连,窄处只能侧身而过的地方之后,再也没有想过要回头看过一眼,她是注定要嫁给这个男人的,无关爱情,恩义。
而眼前这个男人听完她的话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去,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后来又辗转听说他辍学去了国外,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所以没人关心,关于他的消息少得可怜。
“我想回家了。”这么多年了,他身上那种蜜糖的味道还在,她这个下午都在小心自己的呼吸,这样贪婪,还要掩饰,辛苦得够了,总要回去休息一下。
“好,我送你回去。”他倒也不挽留,很绅士地站起来送她。
他把她送回原点,一路上没人说话,仿佛下午那一切都是一场梦,他沉默地开车带她绕过每一个过去两个人曾经流连过的地方,最后邀请她到自己位于豪华大楼的顶层办公室,让她知道他现在的富贵逼人。
她一开始的震惊和惶恐已经消散,到后来觉得有点好笑。
他要证明什么?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当年的一切已经雨打风吹去,他真以为她是那种闻到钱的味道就会匍匐下去,就会倒入他怀中的女人?
她现在又不穷!
下车的时候他绕过来替她开门,然后扶了一下她的手肘。
隔着大衣她都感觉烫,皮肤一阵灼痛,耳边是他的声音,“离开他,现在我也是有钱人。”
还以为他不会说,没想到最后一秒,他竟然这样直接而且赤裸裸。
她连回答都不给,直接转头离开,这不是诱惑,是屠杀。
多年后的相见,都是用来屠杀过去残留的美好,太残忍了,竟然连她的一点回忆都不放过。
浑浑噩噩到了周日晚上,躺到床上以后钱多多蒙起被子做乌龟,决定把一切事情放到明天去想。
第二天倒是个难得的冬日晴天,钱多多早起之后坐在床上神经质地啃指甲,钱妈妈敲了几次门她都没应。
吃早饭的时候她还是魂不守舍,一杯牛奶放在嘴边半天了还没喝下第一口,钱妈妈是个急性子,最受不了面前有人粘粘乎乎,最后终于拍案而起,“多多,你到底上不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