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还想说些什么,但车门已经弹开,有人在门外静静等着他下车。
“会有人送你去的,放心吧。”周也从另一侧走出车门,再不看他一眼。
“周少,机场那里,已经有人赶过去了,为了您的安全,我们还是留在这里等消息吧。”小心地看着周的表情,小乐低低开口。
周顿住脚步,眼梢侧飞,专注地看了她一眼,某种极端危险的意味,在他沉静如水的眼底若隐若现。突然感觉彻骨寒凉,见惯风雨的小乐,竟然情不自禁小小退了一步,只听到周少的声音,陌生而遥远,低低传来,“小乐,你在开玩笑吗?开车,我们去机场。”
72
机场大道,宽阔平直。车队一路疾驰,但小乐坐在副驾驶座上,却觉得这条路漫长遥远,好像永无尽头。周坐在后座,自上车后就没有再出过声,但是无形的压力好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压得小乐呼吸困难。好不容易,车子驶入特别通道,她抬眼看着后视镜,小心翼翼地开口,“周少——我们到了。”话未说完,突然顿住,后视镜里,只看到周靠在后座上,合着眼睛,一手放在身侧,另一只手握拳掩在身前,脸色苍白,对她的话,竟然毫无反应。
怎么了?陡然惊恐,小乐连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周少,周少?”
下一秒,他睁开眼睛望过来,“到了吗?我们进去吧。”
那一瞬间的惊恐仍在,小乐一时说不出话来,车门外,有十数人匆匆赶过来,看到坐在后座的周,走在前头的冯士尧脸色略白,伸手拉门,一边说话,一边对小乐投来不赞同的眼神,“周少,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冯伯伯,你什么时候到的?”周走下车子,径直往前。
冯士尧匆匆跟上,“刚到,和机场方面碰了个头,应该赶得上。”
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周点头,“嗯,还有时间。”
这么说着,突然有铃声响起,小乐顿住脚步,打开电话接通,那头短短一句,她便突然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低叫出来,“小李!你们已经在机场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她,小乐却抬眼望着周,伸出拿着电话的手,声音都变得略略干涩,“周少,曼曼小姐想请您听电话。”
曼曼——他伸手接过,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甜而清脆,“周,嘻嘻,吓了一跳吧。我和小李,已经在机场啦,你在哪里,是不是还在路上?”
“曼曼——”他握着电话,手心滚烫,可身上却一阵发凉。
“我早到了,已经走在特别通道里啦,”完全感受不到这一刻周的心情,她在那里继续,声音突然低下去,微微有些甜腻撒娇之意,“嗯——好久没看到你了,很想你,想早点看到你——”
“你,”只说了一个字,突然喉咙剧痛,他低咳了一声,才能继续,“你让小李听电话。”
“啊?”她的声音,转而有些失望,但还是顺从地开口,“小李,周说——”还未说完,突然听到她声调变得诧异,“咦?华明?你怎么在这里,还穿这身衣服——”
“曼曼!”声音先于意志叫出声来,还想说些什么,电话那头却传来沉闷的撞击声,然后便是信号中断。
“周少——”被他的脸色吓住,冯士尧声音惶恐。
“在特别通道。”想迈步出去,身体却毫不合作,无法克制地弯下腰去,伸手按住剧痛的地方,颤声开口,细密的冷汗瞬间布满了他的额头。
73
眼前的一切像是一部陌生的动作电影,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华明,熟悉的脸,面无表情,穿着和机场工作人员相同的制服,只觉得诡异。正奇怪地张口提问,数步之遥的小李,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扑了过来,猛地将华明向她伸过来的手格住,身子被小李撞开,手机脱手飞了出去,落地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快跑!”一声断喝从小李口中传出来,跌坐在地上的曼曼,惊得翻身跳起,只看到面前的两个男人,已经扭打在一起,拳脚速度飞快,一连串肉体搏击的闷响,听在耳里陌生而可怕。
“跑啊!”小李百忙当中,转头又对着她大叫了一声,眼角看到通道尽头,有另一个和华明身穿相同制服的人飞速向她冲过来,来不及迟疑,曼曼本能地扭头,往反方向拔腿就跑。
这通道灯火通明,但不知为何空无一人,小李和华明的扭打声瞬而被抛在脑后,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落在长而厚实的地毯上,沉闷不堪,然后,自己的呼吸声越放越大,粗重凌乱,肺叶开始剧痛,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远远地,通道尽头出现在眼前,又有十数个人快速地向她的方向奔过来,慌乱中分不清他们究竟是谁,天哪——心里呻吟,两面夹击,绝望让她几乎想停下脚步,放弃这无望的挣扎。
“曼曼,快跑!”熟悉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可是奇迹般地,落到她耳里,却像一声巨雷,周——!
眼里只看到曼曼,从通道那头,飞快地奔跑过来,呼吸粗重,小脸上满是汗水,追逐她的男人,已经紧贴在她身后,正伸出手,抓向她的肩膀。
这一瞬间,周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的剧痛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仿佛这个躯壳已经脱离现实,突然回到自己十岁的时候,那一天傍晚,司机送他到家后随即离开,别墅里毫无人声,每日会出门迎接的美姨也不知所踪,一个人走上楼梯,母亲的卧室门虚掩着,推门进去,只看到她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黑色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枕上,身体寂静不动,连呼吸起伏都看不到,窗外夕阳如血,他扶着门立在原地,恐惧到不敢移动,是的,极度恐惧之下,他就那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一滴地消失,直到美姨的哭泣声,将他惊醒。何必还要惊醒他?如果那样的折磨,还要再来一次,他宁愿从此不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