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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冷硬,闻喜坐得久了,觉得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互相摩擦,疼痛不堪。
她现在是真的瘦了,自己看着都可怜,手伸出去只看到皮包着骨头,还有十根手指,握在一起都能戳痛自己的手掌心。
身上的疼痛提醒她动一动,她就动了一下,然后听到旁边人的声音。
“过去点,冰块似的,别碰着我。”
闻喜转头,看到身边人带着残妆的脸,她不知道她们的年龄,也只在清晨看到过她们卸了妆的样子,其实应该都是很年轻的,但卸了妆以后皮肤里已经有了黄气,还有些是灰色的,像是脏的粉,可又不是,因为已经洗过了。那些黄和灰是渗进皮肤里的颜色,再也洗不掉了。
闻喜已经很久都没有照过镜子了,她不敢,她怕自己也已经变成那样,她们就是她的镜子。
拘留所里确实是冷,她们是在昨夜被送进来的,因为人多,连地方都不够安排,所有人只好在最外大间里油漆斑驳的冷板凳上坐了一夜。
闻喜到了这个时候,已经觉得拘留所也不是最坏的地方了,至少在这里她是安全的。
可以后呢?她茫然地想着,眼神空洞,她还有以后吗?
坐在她身边的女人冷笑一声别过头去,对旁边那个说:“看看,就她清高,眼里没人呢,一句话都不搭。”
旁边女人也是一脸残妆,因为犯了烟瘾,一直在抖腿,鼻子都揉红了,听到这里“哈”了一声:“你想听她说什么?又说自己被骗进来的?跟她说姐姐们也都是被骗的呢,要不就是被男人骗的,要不就是被社会骗的。”
闻喜不出声。
坐在她身边的女人又看她一眼,再回头道:“你说她到底是干什么的?看上去还是个学生呢。”
“谁知道?跟男人跑出来的吧?后来给人甩了,没脸回去。”
“她这样的也有男人要?”
对话就到这里,因为有人走过来,用力敲了两下铁栅。
“安静!”
里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除了闻喜。
铁栅外站着两个人,小警员指着闻喜问方远:“是她吗?”
方远在心里叹了口气,点头:“是她。”
闻喜猛地抬头。
方远说:“开门吧,让她出来。”
小警员开了门,指她:“出来。”
闻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道铁门的,她觉得自己在做梦,因为她在梦里重遇过他许多次了,每一次她都连靠近他的勇气都没有。
她欠他的,因为无力偿还,就变得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令她永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