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高屹一个人回来了,看见了她,皱眉说:“这么晚待在这里做什么?我送你回家。”
江湖问:“你又去找那个老师了?”
高屹掏出钥匙开门,“懒得跟你说。”
他还是这副态度,不把她放在眼内。江湖又气又恨,赌气讲道:“是啊,你懒得跟我说,所以你妈妈去学校找老师说了。”
高屹一愣,推开了门,先叫了一声“妈妈”,当然无人回应。他急了,声音也大了,问:“江湖,你跟我妈说什么了?”
江湖瞪着眼睛嚷了,“你这么凶干吗?你觉得你做得很对吗?”
她见高屹要追出去,存心挡了他一挡,被他着急一推,重重摔在地上。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于是哭出来,“你还推我,你还推我。”
高屹没法,把她扶起来,说:“你别闹了,我妈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江湖只觉得手掌痛得要命,只觉得心里没有来由地沉甸甸的。高妈妈还不回来,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心里一害怕,甩开高屹自己跑回了家。
这一夜她睡了醒醒了又睡过去,早上被父亲叫醒。父亲说:“高屹妈妈出车祸了。”
江湖茫然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咽了咽口水,喉咙很疼也很干涩。
高屹临近高考的时候,办了母亲的葬礼,没有参加高考。葬礼很简单,参加的人也不多,人都是江旗胜出面请来的。
江湖一直红着眼睛躲在父亲的身后,没敢看高屹。
他瘦了,脸上生出了胡楂。送了母亲的遗体去火化回来后,他向江湖招了招手。
江湖抽泣着,不敢过去,江旗胜推了推女儿,“过去安慰安慰高屹。”
江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过去。高屹很心平气和地对她说:“那晚我是去和海澜告别的,她准备回家乡的中学任教。我妈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我考上这里的大学,我不会辜负她。”
他的声音很凉,让江湖的心不住抖,又悔又怕,她流眼泪辩解,“是你没有早说!”她跑回父亲身边,想,这都不是她的错,都是那个老师的错。
回家路上,她把高屹同海澜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父亲。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后来把高屹叫过来问:“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高屹说:“我不会辜负她对我的期望。”
江湖向岳杉这般道来,虽然强忍不再哽咽,但神色愈加哀伤,把头低垂下来。
岳杉是头一回知道江家这段隐事,知道之后,更不忍心让江湖自揭年少疮疤。她拍拍她的手,想要给予安慰。
江湖握紧了岳杉的手,还是讲了下去。
“从小到大,高屹都不怎么喜欢跟我说话,可是我就是喜欢跟着他,搅和他的那些事情。后来我交男朋友,总是把男朋友跟他比,每个都谈不长。高屹大学毕业后,进了利都做招商,一直在日本和香港地区工作。他没再跟我们联系过,我也不敢和他多联系。”
“后来,我们公司和香港的利都百货合作,我又见到了高屹,他管着招商的事儿,我撺掇着磨着我爸和他多合作,多提点他。可是,可是,后来爸爸事发,他去廉政公署举报——”江湖突然噤声,就差那么一点点要把那段更惊心动魄的往事——也是父亲的丑事吐露,她不能让岳杉晓得,她低下头,“我今天才知道高屹和那个实习老师结婚了。就像《神雕侠侣》里的郭芙,砍了杨过一臂,可也成全了他。我欠他的,他欠我的——也没有办法算了。”
岳杉无言,看着江湖,女孩抬头望窗外,视线停在无边的黑幕之中,好像找不到归去方向。她的眼圈也红了起来,她唯一能劝慰江湖的是,“我一直认为高屹是迫于公司内部的压力去廉政公署举报,现在还是这么认为。他没资格也没实力扳倒你爸爸。”她的心软弱下来,“是我不好,挑起你的心事,你爸在天之灵会怪我的。江湖,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做得很好。”
江湖发觉岳杉又回到她的身边,她不是孤独的,而岳杉的姿态是保护的。
她轻轻靠在岳杉肩头,摇头,“岳阿姨,爸爸不在了,我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委屈,而是人生有因果,没有办法的。爸爸这么强大,最后还是倒了,我常常害怕。”
“怕什么?”
“我怕江湖险恶,人情冷暖。徐斯,还有那个张文善,他们挖了一个个坑给我跳。”
“你可以不理这些去国外的。”
“爸爸十六岁就一个人上山下乡,三十六岁的时候,他建了红旗。”
岳杉心想,她到底还是江旗胜的女儿,她有这一份自觉,那么自己就可以放心了,这个女孩会不断进步,直到成功。
江湖在夜里又没有睡着。
夜里总是无数秘密和无数细节在心头表白和呈现。而她想念父亲,想起天城山那晚的噩梦。
父亲,父亲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他到底知道不知道高屹的心思?
江湖抱住枕头,喃喃自语,“爸爸,你到底有多少想法,我是不知道的?”
在沙发床上辗转几回,又看到窗台上仙人掌的影子,刺得眼睛发痛。
清晨醒来时身心俱疲,好像又回到几个月前。
这样不行,这不是她把一切向岳杉坦诚相告的目的。
江湖爬了起来,驱车去附近别墅区找个恒温游泳池游个泳,把身心安抚下来。满面的容光又回来了,清醒的头脑也恢复了。
再驱车回去办公时已是精神奕奕。
回程中遇到红灯,停下来时,看到路边有拖车拖走一辆老式的别克,徐斯就站在路边,穿得一身白,手里还握着一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