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奕身形魁伟,既有武将的粗豪,亦有权臣的气焰,红光满面的踞坐于上首,看着下方觥筹交错,贺客争相捧赞,外厢依然不断有来客唱名,突然一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喧哗为之一歇。
时奕停了饮宴,扬声道,“方才说的是谁?”
管事急步而上,“回老爷,来人自称是靖安侯府的大公子。”
依爵位而论,靖安侯当然在武卫伯之上,然而益州远离王都,时奕一手遮天,此时面色一沉,满堂客人都安静了。
时奕的眉锋棱起,倨傲的洪声道,“靖安侯的儿子,不知是真是假,给我迎进来看看。”
一时好奇心动,宾客均搁下了杯箸望向堂外,帘廊外有一人在管事的带引下缓缓步来,不多时踏入了内堂。
来人是一名仪容俊雅的公子,一看就是名门显贵出身,身后随着一名胡姬。他从容来到时奕身前,当着满堂客人一揖,落落大方道,“晚辈左卿辞,贸然来贺,还望世伯见谅。”
简单的一揖一言,没有一个人再怀疑他的身份,过人的风华已足以证实一切。
时奕依然大马金刀的坐着,半讽半笑道,“朝中道靖安侯近日要来西南督巡,我一直在等,没想老子未至,儿子先来了。”
这话很不客气,左卿辞只当未闻,“世伯说笑了,我也是听闻家父将至才先行过来,恰逢府上有喜,小公子芝兰新茁,聪捷敏慧,来日必如世伯一般勇武非凡,建一番功业。”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一口一个世伯,将时奕的冷语硬生生梗在喉间,只能转而斥喝管家,“都瞎了?还不快给左公子设席!”
仆役迅速在时奕身边铺开一席,置上桌案,摆上佳肴美酒,左卿辞稍作谦谢便坐了下来。
意外的变化带来了片刻的冷场,待人坐定,渐渐恢复了热闹,随着丝竹乐起,一群美人轻盈而来,在场中翩然起舞。舞伶多达三十余人,个个容色秀丽,轻盈白皙,歌声带吴地之音,一看就是苏杭美人,换在平日定会引起艳羡的交赞,这一时却并未引起太多注目。
大多数视线还在暗中打量左公子,一来惊异于风华,二来也有诧异,这位贵公子竟然毫不在意礼数,任胡姬共坐身畔。
胡女低微,难容于正席,就算携出也该跪在主人身后,从未有如此大胆随意的,不过她深眸雪肤,艳绝非常,将一众歌舞的伶女都比了下去,无怪主人如此放纵。
时奕被不速之客一搅,好心情已经减了大半,乜斜着眼道,“世侄怎的离了金陵,来此陋地?”
左卿辞彬彬有礼道,“都是王土,何来陋地,何况我听说益州在世伯治下气象一新,繁华更盛,早想来此见识。”
时奕踞坐着啜饮,杯中的美酒的滋味都似变糟了许多,“我怎么听说世侄要成亲了,还是天子赐的婚?”
这一问颇为险恶,左卿辞弃婚而走,要是承认有此事,等于自曝了抗君不从之罪,不认则又是故意欺骗武卫伯,极不好答,然而左卿辞微笑如常,“可见传言多变,金陵不也曾传说威宁侯要迎娶琅琊郡主,至今也不闻后续。”
时奕的脸膛抽了抽,给他一言堵住,改道,“世侄果然放浪形骸,金陵贵女瞧不上,倒把胡姬当做夫人一般。”
左卿辞丝毫不在意讽刺,“心之所悦,不忍稍离,世伯必能见谅。”
堂上歌乐已毕,一群舞伶挽起长袖,执上玉壶,如飞燕一般散入席间劝酒,场面越发热闹起来。
一个俏丽的舞伶眼波流动,捧着酒向左卿辞娇笑行来,方至席边手上倏的一空,玉壶不知怎么跑到了胡姬掌中,正在懵然,就见胡姬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回转。
时奕的身侧也有美姬斟酒,他满腹不快,正寻思找个由头发作,瞧见胡姬驱伶人离开,借势一拍几案,砰的一响震得满堂俱静,“一个胡姬算什么东西!也敢拦酒?”
时奕骄然跋扈,突然间声色俱厉的斥骂,骇得众多伶人腿脚发软,宾客也为之惶然。
时奕睨着左卿辞,凶冷的眼眸犹如伺猎的猛虎。“一些下贱之人有所仗恃,一点规矩都不懂,合该受点教训,来人,赏胡姬二十耳光!”
时奕治府如治兵,立刻有两名军士走出,他们高大壮硕,掌如蒲扇一般,眼见如花似玉的美人倾刻间要面目全非,许多人都生出了不忍。
左卿辞不惊不诧,浅浅一笑,“世伯何必动气,是小侄的不是,容她为世伯斟酒一杯,算作赔罪。”
时奕哪肯理会,随道,“世侄待下太过宽纵,老夫今日且替你教一教,以后就长记性了。”
说话间军士已经逼近案前,抬手就要将胡姬拖出来,恰好她持壶而起,一个轻盈的错身,军士不知怎的突然僵在了原地,宛如两尊泥偶。
人们无不惊诧莫名,时奕觉出不对,方要呼喝,突然一悚,一道纤影已经立在了案前。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