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被释放。
林熙和与陈嘉妮在门口等她。
阳光有点苍白,她仍然觉得刺眼,微微一眨眼,泪便落了下来,“思存呢,他怎么样?”
陈嘉妮踌躇一会,才小心翼翼答道,“他嫌疑最大,与丁迟有过节,凶器上有他指纹……”
宝凝想不通,这一切是怎么的了?
一回到家,她便去洗澡,洗了很久,像是要把那些过去全都洗掉,皮肤被她搓得发红,发疼。
林熙和动手煮咖啡,室内很快地便飘起浓香来。陈嘉妮说:“阿姨病倒,叔叔与蕾姐在医院照顾她……她是真心疼爱存哥……”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出声来,“存哥怎么会无缘无故杀人?”
宝凝不肯说话。
林熙和替她回答,“他憎恨他欺侮宝凝。”
宝凝怀里抱着柔软抱枕,心里只愣愣地思忖着,凶器上怎么会有他的指纹?她的呢?宝凝默默地蠕动一下身子,突然间如醍湖灌顶,当时,顾思存也在明湖边,所有事情完全落入他眼中,他不动声色,待她走后,细心擦掉刀上她指纹……为什么没有一概擦掉他自己的?也许那一刻他已做好准备,事情总有一个人来担当,那么,他来好了……
宝凝瞌上眼帘,泪水汩汩而下。
傍晚金栀来到,宝凝独自呆在房里,金栀推门进来,叫一声,“宝凝!”泪水便哗哗落下来。
宝凝抬头看她一眼,疲倦地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金栀轻轻搂住她,哭泣着问,“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宝凝茫然答道,“我也不知道……”
金栀问,“丁迟怎么死了?”
宝凝心中一凛,目光怔怔地落在金栀面上,原来,金栀关心的只是丁迟。突然之间,电石火光,宝凝轻声问道,“这孩子是谁的?”
金栀兀自嘤嘤哭泣,宝凝伸出手,轻轻为她把耳际碎发拨至脑后,“是为了什么没有和舒心结婚?一切都只是为了丁迟,你爱他,从来没有过别人……你爱的,一直只是丁迟。”
金栀抽噎不止,“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没来得及告诉他,他有一个孩子,无论他是否爱她,孩子是无辜的,也许有一天,他会乐意接受与疼爱这孩子。前景未必见得黯淡无光,有孩子在,他们之间就永远摆脱不了干系,不是夫妻,不是情人,哪怕不是朋友,他们也是孩子的父亲与母亲。
宝凝怔怔地,手臂轻轻地搭在金栀肩上,低声道,“对不起……”
丁迟的具体死因尚未公布,宝凝不知道自己的那一刀竟然刺得如此准确凶狠,竟然直接要了丁迟的性命。她虽然无比憎恨着他,盼望过他消失,但再怎么,也没想过,他的生命却由她亲手了结。
金栀深夜才离开,宝凝坚持要陈嘉妮和林熙和回去,只说自己需要安静。陈嘉妮与林熙和只好起身离开。
屋子里安静下来,宝凝蜷坐在沙发上,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脚麻起来,背也跟着太过酸痛。
窗外突兀地掠过闪电,远处的密林乌如云黛,偶尔有车自楼下街道疾驰而过,丢下刺耳刹车声,沉闷的雷鸣在天际边连续不断地轰隆作响,大雨却始终不曾来临。
天光渐亮,夜晚过去了。
宝凝去卫生间洗把脸,自镜中看到自己血红的双眼,才一夜之间,双颊好像凹了进去,头发也像是变得枯黄了,嘴唇,干燥且毫无血色。原来,失去了爱人,便失去了神采,没有了爱,生命便失去了意义。
她又喝下一杯热开水,然后很镇定地给沈蕾打电话,沙哑着嗓子说:“我想要见顾思存。”
沈蕾压低着声音,“宝凝,你别急,我们正在想办法,现在一切证据对他都很不利……”
宝凝固执地道,“我不管,我要见他……”
沈蕾哄孩子一样,“好好好,我会安排你见他。”
宝凝失声痛哭起来,“怎么办?蕾姐,顾思存他没杀人,是我,是我杀的……”
沈蕾显然吃了一惊,但很快便猜中个中原委,立刻喝道,“记住,这话千万要烂在肚子里,别辜负了思存的心……”
宝凝哭道,“不……”
沈蕾沉声道,“思存一定没事,别担心……”
宝凝冲口道,“若他有事,我决不独活……”
沈蕾怔住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傻孩子……”她清清嗓子,“赶紧上床睡一觉,现在这时候,你需要很多力气,别让思存担心你。”
宝凝心下一凛。蕾姐说得对,顾思存拼尽全力地要保全她,他想要她安然无恙,他绝不会乐意看到她失魂落魄,束手无策的模样。与丁迟在一起的那些年,她的智慧与胆量不都锻炼出来了吗?
她爬上床去,试图闭上眼睛小憩一会。一闭上眼,顾思存和丁迟的面孔就在眼前相互交替着出现,过去的一切,像走马灯,又像电影片断,更像沙滩上的海浪,层出不穷地纷至沓来。
她现在才算真正理会,什么叫做胡思乱想。那便是思想的毫无章法,她一会儿满怀希望地遐想,顾思存可以为自己辩护,那一刀只是自卫伤人,又或者,也许可以认为是防卫过当……此时此刻,他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紧张地思考如何脱罪,还是饿着了,受冻了?有没有被刑迅逼供?又或者,仅仅只是在想念着她?
她又想哭了。
曾经她以为,她的泪已在十年前流尽,她亦发过誓,无论再多苦难悲伤,她不会再哭泣。
那一次,是因为他。
这一次,仍然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