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向上拢着,热乎乎地扑在脸上,妙妙捧着碗,小心地吹着气,一点一点地将碗里的热水喝进去。
来这个世界以来,她还是头一回生病,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适应,整个人迟钝得过分,走路都能撞上柱子。
从慕声的角度看过去,她像是叼着碗的小猫,他伸出手去,抚摸着她的后背。
在外肆意撒欢堆了雪人后第二天,她就感冒了,而且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整个身体迅沦陷,每天灌三四碗热水也不管用。
“阿嚏!”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身子重重一颤,碗里的水溅了她一脸,她紧闭着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慕声眼疾手快地将她手里的碗夺过去。
妙妙拍拍被震痛了的胸口,吸了吸鼻子,眼睛里浮出一层湿漉漉的水雾,感觉头昏脑涨,后脑勺钝痛得厉害。
“……”妙妙擤了鼻子,满脸郁闷地地把桌子和脸擦干净。
“阿嚏——”
“好点了么?”柳拂衣坐在一旁,眉毛都忧心地拧了起来。
“阿嚏——”
几天不见,就病成这样,还没出十五,恐怕医馆都还没开门。
慕瑶双眸明亮地看着他半晌,眸光中似闪烁着幽幽星火,顿了片刻,才低下头,抿嘴笑起来。
“嗯,没事。”凌妙妙笑笑,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嘶哑。
他凭空起了逗她的心思:“我也不是每日都带在身上啊。”觉察到她抬起头看他了,才眨眨眼,故意笑道,“洗澡的时候,不就不能藏在袖中了么?”
慕声望着她的模样,心里乱得厉害,在碗里添满热水,轻轻搁在她面前,顿了顿,扭头冲柳拂衣没好气道:“柳公子身上是什么味道?”
柳拂衣觉得她今日的问题幼稚得可爱,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脸,慕瑶也没有避开,似羞还怯地垂下眼,一声不吭,这柔顺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那股浓郁的香,平白惹得他烦躁。
“拂衣,”慕瑶唤他,声音柔柔的,“你每天把九玄收妖塔藏在袖中,不觉得累赘吗?”
柳拂衣抬起手,无辜地嗅了嗅衣袖:“不是妙妙送的香吗?我早就说了,是太浓了些。”
“……嗯。”背后传来含糊不清的一声应。
“……”妙妙的目光迷惑,语调显得软绵绵的,“我?”
柳拂衣回到房间便被那浓郁的熏香铺了满脸,急着推开窗,背对着慕瑶笑道:“妙妙给的这香还是不要点了吧,怪熏人的。”
柳拂衣顿了顿:“你送给瑶儿的香……”
凌妙妙冰凉的手指在他微微泛红的鼻尖上快地一刮,像羽毛扫过一样,轻佻而怜爱,随即搂着他的脖子扑进他怀里,笑得东倒西歪,软绵绵热乎乎的一团:“像你。”
妙妙想了半天,带着浓重的鼻音喃喃:“我好像没有送过慕姐姐什么东西……”
慕声与滑稽的红鼻子雪人四目相对,盯了半天,没盯出个所以然来,眨了眨眼睛,迟疑:“像谁?”
话音未落,柳拂衣的笑容慢慢敛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三四秒,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将妙妙吓了一跳。
再次拔下来,换上最短的那个小萝卜头,睨了半晌,语气夸张地问:“子期,你看这个像谁?”
柳拂衣背后一阵凉意慢慢爬上来,仿佛被人浇了一桶冷水,他“刷”地站起来,大步朝房间走去。
她说着,握着胡萝卜拔下来,换了一根短一些的,笑得更厉害了:“这个像我爹爹。”
“哎,柳大哥怎么了?”妙妙茫然地问,还未等有人回答她,女孩的睫毛低垂着,似乎越来越沉重,身子一歪,猝不及防地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妙妙笑出声来:“这个不像人,像尖嘴啄木鸟。”
“妙妙!”
凌妙妙盯着那三根奇形怪状的萝卜,考虑了半天,挑了最长的一根,安在了雪人脸上。
慕声几乎是同时扑过去,伸手将她接住了。怀中的人双眼紧闭,面颊反常的红。
慕声顿了顿,有点无措地看着手掌:“……那你挑一个吧。”
他用手背一碰,她的额头滚烫,额角的丝都浸湿了,骤然摸上去,仿佛摸到了一块烫红的铁。
冬天的食物紧缺,都是前段时间一并屯的,她不爱吃胡萝卜,不意味着其他人不吃。
烧成这样……
凌妙妙吃了一惊:“你怎么拿了这么多?”
慕声的指尖都在抖,眼角红,将人拦腰抱起来,走回了房间。
“嗯。”他含糊地应着,撩摆蹲下来,献宝似的将两手伸到她面前,掌心躺了三只长短不一的胡萝卜。
凌妙妙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呼吸都是灼热的,身上却冷得抖,厚厚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去这么久?”
这种头昏脑涨的感觉,好几年没有过了。
心里那股无名火刹那间烟消云散。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又回归了柔顺乖巧的模样。
什么东西凉冰冰地贴在脸上,她伸手一摸,是慕声的手。
慕声沉着脸来,一眼望见凌妙妙在雪人旁边缩成小小的一团,女孩抬起头,脸蛋半埋在领子里,睁着一双杏子眼,有点懵懂地看着他,半是无辜半是讶异。
她一动,慕声便立即反应过来,揽住她的腰将她扶坐起来,靠在他身上,一碗热水送到她嘴边。
初始时只看到他的靴子踩在雪地里,披风角掀起凌厉的冷风,平白带了一股杀气,她奇怪地抬头去看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