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离开时,紫金宫还有几分荒凉,现如今已是焕然一,一廊一柱都纹彩鲜明,一草一木都精心打理过。来往宫人络绎不绝,却井然有序、鸦雀无声,让行在其中的人感受到一种沉默的威压,不知不觉就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收敛了眼神,唯恐一个不小心冒犯天颜。
小夭微微而笑,原来这就是馨悦想要的一切。
今日是三月三,中原的上巳节。白日人们会去河滨沐浴、祭祀祈福,晚上则会相约于春光烂漫处,插柳赏花。上巳节对中原人非常重要,相当于高辛的五月五,放灯节。
玱玹对各族一视同仁,既保留了轩辕的重大节日,也保留了中原和高辛的重大节日,每一个节日,玱玹都要求官员必须依照各族的风俗去庆祝,至于百姓们过与不过,则听凭自愿。
紫金宫内的妃嫔来自大荒各族,每个节日都会庆祝,可王后是中原人,上巳节这一天宫里会格外热闹。玱玹为了晚上的宴会,下午早早去看过轩辕王和小夭,就回了紫金顶。
在宫人的引领下,小夭走进了百花园。
园内,清流掩映,林木葱茏,芳草萋萋,百花绽放,有小径四通八达,与错落有致的亭、拱桥相连,步步皆是美景。溪水畔、亭榭间,零零落落地坐着不少妃嫔,还有数位女子坐于花荫下,居中放着一张高尺许的龙凤坐榻,玱玹和馨悦坐在上面,只不过玱玹歪靠着,很是随意,馨悦却端坐着,很是恭谨。众人正在听几个宫娥演奏曲子,丝竹管弦,彩袖翩飞,看上去,一派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待曲子奏完,掌声响起,一个小夭不认识的妃嫔道:“好虽好,但比起王后可就差远了。”
姜嫔笑道:“听闻陛下和王后是在赤水湖上初相遇,那夜正好起了大雾,十步之外已不可见,陛下听到王后的琴曲,吹箫相合,人未见面,却已琴箫合奏了一曲。不如陛下和王后今夜再琴箫合奏一曲吧!当年合奏时,还未相识,如今合奏时,已是夫妻,可真是姻缘天注定。”
有妃嫔跟着起哄,央求玱玹和馨悦答应;有妃嫔只是面带微笑,冷眼看着;还有两三个不屑地撇撇嘴。小夭让苗莆拉住宫人,先不要去奏报,她站在花荫下,悄悄旁观起来。
馨悦眉梢眼角似嗔还喜,三分恼,三分羞,四分喜,显然已是愿意抚琴,玱玹却一直微笑着不说话。起哄的妃嫔摸不准玱玹的心思,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冷眼旁观的妃嫔心中暗笑,唇畔的笑意渐渐深了起来。
馨悦视线轻扫一圈,脸朝着玱玹,羞涩地嚷道:“陛下,快让她们别闹了,竟然一个两个拿我当琴女取笑!”
玱玹含笑说:“今日过节,既然她们要你做琴女,你就做一回,我陪你一起,看谁敢取笑你?”
妃嫔们的神情变幻甚是精彩,馨悦眉目间都是笑意,机灵的宫娥已经将琴摆好,把箫奉到玱玹面前。
馨悦轻移莲步,坐到琴前,玱玹拿过箫,走到了溪水边。馨悦先拨动琴弦,奏的是当日她和玱玹在赤水湖上相遇时合奏的曲子,玱玹吹箫相和。
四周寂静无声,只闻琴箫合鸣。一个潇洒飞扬,一个温柔缠绵;一个大开大合,一个小心谨慎;一个随意纵横,一个步步追随,倒也和谐。
小夭却想起了赤水湖上那自傲自矜、随性飞扬的琴声,敢和箫声比斗较劲,敢急急催逼,也敢怒而裂弦。馨悦竟然放弃了那样的琴音,选择了这样的琴音,小夭不禁叹息一声。叹息声不大,可轩辕王和王后在合奏曲子,人人都屏息静气,唯恐听得不够专心,唯恐显得不够恭敬。在寂静肃穆中,小夭的叹息声显得很不专心,很不恭敬。玱玹和馨悦都微微蹙眉,眼含不悦,视线扫向了花荫。
小夭也知道自己失礼了,心里感叹自己果然是没有教养,上不得大场面。她上前几步,面朝玱玹和馨悦弯身行礼,本是表示请罪的恭敬动作,可抬起头时,小夭想到只有玱玹和馨悦能看到她的脸,心念一转,却是对玱玹和馨悦做了个鬼脸,无一丝恭敬,更无一丝请罪的意思。馨悦的手一抖,琴弦断了,琴声骤止。恰好玱玹看到小夭,惊愕下也忘记了吹箫,倒好像两人同时停止,谁都没显得突兀。
玱玹定了定神,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夭低下头,很是恭敬地说:“外祖父种的樱桃提前成熟了,知道陛下和众位娘娘在过节,特命我送一些过来。”
苗莆上前,把一篮子樱桃奉上,内侍接了过去,躬身听命。玱玹说:“是祖父的心意,都尝尝吧!”
内侍忙给每位娘娘都分了一小碟樱桃。
老轩辕王自从避居小月顶,从未来过紫金顶,也从未召见过任何一个他的孙媳妇,只有王后偶尔能去拜见。众位妃嫔得了这份意外的赏赐,都十分惊喜,一个个妙语连珠,又要赞美好吃,又要感谢老轩辕王,还要谢谢送了樱桃来的小夭。当然,最最要紧的是做这一切时都是为了让玱玹留意到自己。一时间,满园内莺莺呖呖、燕燕喁喁,真是樱唇软、粉面娇、目如水、腰似柳,一派婉转旖旎。
小夭微眯着眼,笑看着各位美人。玱玹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心里却不自在起来,就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被小夭正好逮住了。他看了眼身边的内侍,内侍说道:“时辰不早了,各位娘娘也该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