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过年。”徐泽的声音于身后响起,有点蠢笨的固执,但不讨厌,赵书今叹了口气说,“想喝酒还是想抱。”
徐泽悄声说想抱,赵书今说那你抱吧,徐泽就和树袋熊找到了心仪的树干一样,磁铁似的“啪嗒”吸在了赵书今背上。由于这次抱的时间久一点,身体间的热度透过徐泽厚重的外衣传导过来,致使书今方才阴郁潮湿的心境,也被这突然到来的烘干机烤干了。
徐泽粘人粘了一会儿,赵书今敲敲杯子说,“抱好了过来喝酒。”徐泽才不舍地松开臂膀,坐到吧台边,去闻高脚杯里的酸涩味道。
“不怕,度数低。”书今道。徐泽点点头,刚想往嘴里送,才意识到一会儿还要回程,没法喝酒,就老实告知书今说,他只在这呆二十分钟,陪书今坐一会就要开车回去了,自己是偷偷开爸的车,从家溜出来的。
赵书今闻言愣了愣,问徐泽,“你开车到这多久?”
徐泽说很快,一小时四十五分钟。
赵书今看着坐在吧台射灯下的徐泽,他两手交错着,同时捏着高脚杯,小小的个头缩在大大的羽绒服里,无端让书今回忆起在海岛那天,徐泽喝醉了和自己说的,等烟花没等到,却死掉的小老鼠。
赵书今心头难得生出怜惜,他记得今天整理储藏室时,还剩一些去年外甥女来家遗留的手持烟火,就问徐泽想不想放,徐泽说好,书今便披了件呢子衣,拎着烟火同徐泽去往阳台。
阳台在西面,能一览院子里的几幢矮楼,建筑物的顶坡大多掩在横斜的枯枝枯叶里,依稀可见几扇窗内的柔和亮光。徐泽望着对面一扇点着灯,拉有窗帘的窗户对书今道,“对面这么亮堂,一定是全家都在看春晚。”
赵书今一面分给徐泽几只烟火,一面随口说道,“那户住的是位退休的爷爷,市政的领导,前年死了老伴,去年死了儿子。”
徐泽接过烟花,嘴虚虚张了几次,才说,“是有一点点不幸。”
“没什么不幸,分别才是人生常态。”赵书今无所谓地用打火机帮徐泽点亮了手里的烟火,小小的星火沿着钢丝棉炸裂开,在冷寂的黑夜中闪出暖色的,断断续续的光点。
徐泽手持烟花绕了几个圈,低头看那火心逐级下移,再开口时,声音同燃烧的烟花火心一样,平缓而暖热,“书今,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最近心情不好才说得这么消极。”他顿了顿,扬起脸看向他,又说,“虽然分别很痛苦,但是终有一天,新的好记忆会把旧的坏记忆给覆盖,向前看大家才有幸福的可能。”
赵书今在忽明忽暗的光下望见徐泽的脸,某一瞬间他又看到了周景言的影子,回想起那天在家里,景言坚定地对自己说,“我永远不会为了你放弃我的事业。”还说“你好好对徐泽,他和我说梦想做导游,你这旅程路线,就带他去吧。”之类的,他一直认为很讽刺的话。
赵书今闭上眼,缓了缓才重新睁开,烟火的昏光照亮的却不再是周景言,而是神情真挚的,在说着鸡汤一样,人生感悟的徐泽。
火心逐渐下移,移到退无可退时,终于在勉强的余光中熄灭了,一切又重归了黑暗。
徐泽便又拿起一只烟花,在打算点燃之时,赵书今突然在寂静之中,出声问道,“徐泽,你想不想和我去一趟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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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机被按开,火舌舔舐上钢丝棉的尖角,烟花又发出细弱的啪啦声,可持有它的徐泽闻言没有动手把玩,而是怔怔地定在原地,似乎是对自己的听力有所怀疑。
赵书今倒是自如地说道,“要是没太多时间,我们可以就去法国一周,我姐在花都旁的v市工作,做的也是旅程策划这类。”赵书今见徐泽仅是盯着烟火看,似是没听见一样,就想他应是不愿意,又怂恿说,“这是我的个人行程,助理都不会去,你如果愿意做我的旅伴,或者说帮我打理些琐事,我会很感激。”
徐泽听得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本以为海岛就是自己这辈子会去的最远的地方了,书今却想带自己出国去,而且说的就和吃饭一样简单。手上的烟火又烧到了尾,徐泽抖了抖,在它还有一点光亮时,喃喃道,“书今,法国也太远了。”
赵书今就着徐泽烟火的最后一丝火星,将手上的烟火也引燃,本来暗下去的阳台又明亮起来,他无所谓说,“你不是想做导游,总要多出去走走吧。”
徐泽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一头雾水,半天挤出了一句话问,“为什么请我去?”
赵书今沉思一会儿,竟也拿着烟花在空中虚虚画了一个圈,残影连结成夺目的光带,他笑笑说,“就像你说的,想要新的好记忆吧。”
徐泽听着回答更懵了,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没一会儿,书今手上的烟火也烧完,阳台又彻底恢复了夜的深黑。
赵书今本是被徐泽那句“新的好记忆会把旧的坏记忆给覆盖”所打动,他想如若带新人去故地重游,或许再珍重的旧人也会被覆盖,被忘却,若真能这样便是最好不过。不过赵书今倒是未曾想,会让他试图选择翻篇的,是这个除夕夜开车三小时来见他的笨家伙。
书今在暗夜中望着对面骤然熄灭的窗灯,自嘲地想,这样做倒是真遂了周景言的意。他幽幽地又开口,“宝宝,你可以想想这件事,如果答应,我们元宵节前夕就出发,不愿意的话,”赵书今抬起宽大的手掌,揉了揉徐泽的脑袋道,“就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我没说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