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又是肇原府给的？”
“是，据说是王知府的手下制出来的，每次去拉取石漆时，都会运回来一些。”作为这里的主将，永安侯对于王茂平真的满怀谢意。
“肇原府还真是对边军帮助良多啊！”六皇子知道以王茂平的能力，肯定能够对古牢关的边军有所助益，却没有想到，会被如此频繁的提及，完全出了他的预想。
对方所展现的不只是才能，还有一颗心怀大义的仁心。这样的人，如果能一直作为他的朋友，那该有多好。只可惜这个人是霍公子的朋友，而作为六皇子的赵恒昭却没有办法拥有这样的朋友。
想到这里，赵恒昭的眼中划过一抹暗淡，而此时一支箭矢落在了托盘之中。让床边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吴大夫，这边。”
听到喊声大夫，没有得到任何喘息的时间，立马奔向下一个伤者。但在离开之前，还不忘轻声的对着脱离危险的士卒说了一句：
“能坚持下来的你，做得很好。”
床上的士卒似乎听到了这句话，握成拳的手不禁放松了下来，束带从手中垂下，边缘还绣着一个安字。
之前六皇子并没有留意过士卒们的束带，因为士卒的束带有两条，一条为皮质，上面有卡榫和铜片，一条为布制。
而如今垂下来的这条，就是布制，但看起来不是边军所，更像是自己的东西。想来，对他一定很重要吧，所以才想借此获得力量。好在，受伤的士卒已经挺过来了。
转身，却看到一个担架从身边经过，同样是束带垂下，却是生与死的距离。六皇子上前，将垂下来的束带，放回到担架之上，看着上面的安字，心中五味杂陈。
从安置伤员的院子离开以后，六皇子陷入了沉默，面对战争下的生离死别，他明知道应该习以为常，却没有办法真正漠视一个个士卒的逝去。
“士卒们的束带是哪里来的？”
原本以为是士卒们自己所有，但赵恒昭却现，似乎并不是这样，两条束带虽然颜色不同，上面所绣的字迹也不同。但那个“安”字还是能够表明，束带应该是士卒们从哪里得到的。
“是肇原府的百姓送的，是古牢关将士们最为珍惜的东西。”
又是肇原府吗？赵恒昭想起，之前肇原府城中围观的百姓们，古牢关附近平整土地的百姓们。无论是肇原的知府，还是肇原的百姓，都在尽他们的努力去试图为古牢关，为边军做着什么。
夜幕之下，六皇子向着肇原府的方向望了过去，可是目光却被边城的城墙所阻挡，而天上的月亮，比他在肇原府那晚，更加圆满一些，洒下来的月光，却无比的苍凉。
“以前，士卒们总是望着家乡的方向，但自从战事爆之后，最常望的变成了肇原府的方向。殿下可知这是为何？”
虽然皇子的身份尊贵，但永安侯府是六皇子的外家，所以说话自然不用有太多的顾忌。
“因为肇原府给予了他们很多的帮助？”这种帮助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士卒们一定可以感受得到。
“因为，肇原府的百姓记得他们。比死亡更为可怕的是被遗忘，是没有被惦念的死去。拼上了自己的性命，却无人在意，对古牢关的将士来说，是最为残酷的事情。”
“殿下，不是很好奇古牢关访闻吗？请殿下随我来。”
古牢关访闻，并非装订成册，而是散页保存，此时被精心的存放在木箱之中，已经有厚厚的一摞。
“古牢关访闻一寅时正……”六皇子逐字逐句的看了下去，当看到名字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永安侯会记得一个普通士卒的名字。
“古牢关访闻二……”
“……”
厚厚的一摞访闻，六皇子看的很慢，时间一点点流逝，这些聚集起来的文字，共同勾勒出士卒们的生活与经历，以及戍守边关的漫长岁月，让人百味杂陈。
“他们中的很多人，也已经不在了。”
“这是那些逝去的士卒名册。”又一个箱子被拿了上来，即便是只看到名册的数量，都让人感到心惊。
六皇子没有说话，只是将名册拿出，一页一页的翻看了起来，试图将每个名字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当清晨的日光，代替蜡烛照在桌案上的时候，赵恒昭才终于将名册放下。
永安侯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但是桌案上，却留下了一样东西，是一条布制的束带，上面同样绣着一个安字。
赵恒昭自认为他一定可以完成督军的任务，打败傲鲁部，守护住古牢关，守护住林江，为皇兄报仇雪恨，而在听说兴贺山的通路之后，信心与把握又加深了很多。
可他即便已经来到古牢关，却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这里并不需要高高在上的皇子，需要的是同生共死的同袍。
这里是古牢关，而如今的他，也是古牢关的一员。赵恒昭站起身，将束带拿在手中，迈步走了出去。
在日光打在身上的一瞬间，他看到了永安侯的身影，正看着越过关墙的日头。
“这就是古牢关啊！”同样一句话，这次却出自赵恒昭之口。
不需要高高在上皇子的古牢关，需要将士卒的伤痛与逝去都牢记于心的古牢关，需要充满敬畏的古牢关。也是他的亲人，第一次试图让他领悟的。
而边关所生的事情，王茂平自然并不知晓。清晨的到来，就意味着他要开始一天的工作，而且一如既往的繁忙。
好在王茂平早就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只要没有大事生，那么苦点儿，累点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即便如此，当拖着疲惫身躯回内院的时候，还是让他察觉到内卷的动力已经不足。也就是说，他好像已经卷不动了。
难道天赋不高的人，连内卷的上限也不高吗？突然有点不甘心是怎么回事？
“爹爹！”
听到女儿的喊声，王茂平放下了心中升起的一丝不甘，算了，卷不动，就卷不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