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不愿意,也不敢承认,自己是这个星球毁掉、让全人类都感染了病毒的罪魁祸之中的一员。
“还有,”高晁知道他的精神快崩溃了,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有一份绝密记录上说,你们当初创造了卓亭皐的基因,并非来自被捕获的星界之灵,而是来自那具晶化尸体。”
这份绝密记录并不存在,其实是高晁在原文的设定。星界之灵就是远古人种利用这片海洋中的能源创造出来的,是星球的守护者。但它们净化的方式太过极端,为了削弱它们的力量,远古人种才会封印了能源之海。
这就意味着,当这片深渊之海的能量被激活,星界之灵会在顷刻间净化掉整个星球,把所有的毒瘤全部清除,一个不留。携带病毒的人类,也将随之灭绝。
头顶雷声不断,长廊在震动中出脆弱惊惧的响声。在他们看不到的外面,完全黑暗的浊雾席卷了天空和大地,轫于这片海洋中的巨大能量急绵延,卷携着生命的绚烂与悲怆呼啸而过。
一道道裹挟着光球的蓝色能量柱自地底喷涌而出,火山喷般带着摧枯拉朽的可怕之力漫涌到地面。整个基地都在崩塌,身经百战的战士们慌乱如惊兽。
卓栖游不知生了什么,只惦记被金粟带走的高晁。他与蜂拥而出的人群逆向而行,疯狂跑向电梯,眼看就要抵达门口,却被倾塌的天花板砸倒在地。
天空骤然变色,空气赫然凝固,远在北区净土的人们停下手里的工作,在脚下的震动中惶然相觑。乐央村硕果仅存的那只鸡扑扇着翅膀,羽毛落了一地。
李观盯着远处疾滚来的浓云,丢下手里的枪,大吼着让其他人赶紧躲到地下防御工事里。大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声,和恐惧的气氛一起交织成绝望的交响曲,伴随着基地倾塌的轰鸣声响彻大地。
全世界最安静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个地下长廊了。金粟彻底失去神智,一脸呆滞地靠在无法运作的电梯门前,仿佛已经死了。
一切都结束了,谁也改变不了,就跟早已写好的剧本一样。高晁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开始沿着倾斜向下的长廊,慢悠悠地往深处走。他停在长廊尽头,往那片翻涌的怒海中看去。那些光球仿佛孕育着生命,美轮美奂。
“宝贝我为你着迷,沉陷在你的手臂里,沦陷在你的双眼中为你,我会给予一个世界,对你,我永远不会冷淡”
高晁哼了几句,然后说“宝贝,还记得这歌吗,以前在废墟的时候,爸爸每天晚上都带着你们兄弟俩跳舞。
“其实,我在废墟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这个世界的结局了。对金粟说的那些话,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今天终于说出来了,还挺痛快的。”
他抬起一只手臂,将满是疤痕的手按在面前的玻璃上,感受着恐怖的能量和冰冷的温度“爸爸是个很普通的人,在猜到迟早有一天末日会降临在每个人头上的时候,我很害怕,也很孤独。可是我的身边只有废墟,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只能在煎熬中等死。
“直到有一天,你和栖游来到我的生命里,给了我一个家。所以不是我救了你们,而是你们救了我。”
像是被他温柔的声音所吸引,那些光球缓缓朝他靠近过来。
高晁出神地说“你总说我只想着小护士,想着李观,想着基地里的鸡和猪还有胡萝卜。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要修建那座基地吗爸爸没什么能力,既没有给你基因的生物那么强大的力量,也没有金博士聪明的头脑和伟大的雄心壮志,只是想在这个世界里给你们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光球轻轻浮动着,聚拢在他周围,好像星星落入海洋,好像多年前那片被萤火鱿点亮的海湾。
高晁抬起手臂,像是在搂着爱人跳舞一样缓缓挪转脚步,轻轻哼唱“你扰乱我心绪又令我感动,以让我无法抵抗的方式。我眼中只有你,你就是我的一切。即使在我主宰的领域,我依旧在你眼中双膝软。宝贝我为你着迷,沉陷在你的手臂里,沦陷在你的双眼中为你,我会给予一个世界,对你,我永远不会冷淡”
如同多年前听到这歌安然入睡的婴儿,如同多年前听到这歌靠在父亲身上翩翩起舞的孩童,如同多年前听到这歌从暴走中恢复理智的少年,深渊之海渐渐停止了沸腾翻滚,涌动的能量减趋平缓,光球灼眼的光芒变得柔和,整个世界似是拂过一片温柔的羽毛。
高晁停下脚步,透过玻璃,看到被光芒包裹的卓亭皐出现在眼前。那似乎只是一个虚影,一个灵魂,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梦境。
他走到跟前,再度伸出手按在玻璃上,卓亭皐也伸出手与他的手掌相贴。虽然隔着冰冷的玻璃,但高晁相信他跟自己一样,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宝贝,我希望你能够幸福。”高晁仰头看着他,“不是拥有毁灭的力量,也不是成为奇迹,而是即使只有一筐胡萝卜,但能够跟家人生活在一起,出门看到朋友对你微笑打招呼,大家围着饭桌分享一顿简单热乎的饭菜,晚上愉快地互道晚安,平凡而普通的幸福。”
卓亭皐的嘴唇动了动,然而声音却无法传达到玻璃另一边。
可是高晁却笑了起来“是,我爱你。我是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恋人,你要的爱我全都有。”
卓亭皐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晶莹的蝴蝶之翼,因为微小的震动,掀起了一片海啸,深渊之海在一阵狂猛的涌动之后,慢慢沉静下来。光球收敛了白光,重新陷入沉睡般黯淡下去,玻璃另一边那如梦似幻的人影也随之消失了。
周围变得一片漆黑,如同刚刚进来的时候一样,高晁站在黑暗之中,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妈的,就不能给我留盏灯吗”
其实长廊另一端还有一盏灯,只是光线太昏暗,什么都照不亮。
眼泪从一颗颗连成一条线,高晁失去力气一般蹲了下去,抱着自己哭了起来。
系统忍不住说“炒晁啊”
高晁“憋跟我说话,你走让我一个人静静。”
系统“好吧”
高晁“但别走太远。”
系统“”
高晁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形,但此刻他好像又回到在废墟的日子,感觉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那滋味儿很不好受,你疯疯癫癫地跟自己说话,跟自己唱歌,跟自己跳舞,唯一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声音,还那么难听,糟糕得让你想哭又哭不出来。
现在又只剩下了自己的声音,哭得跟个狗一样,真恨不得有个人跳出来给自己两巴掌,把他的眼泪打回去。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还真有人去拉他的胳膊。高晁记得长廊里还有个智障,老大不情愿地往后怼了怼“别碰我,滚。”
有个声音委屈地说“刚刚还说爱我,现在却叫我滚”
高晁噎了一下,舔了舔咸涩的嘴角,抬起头往上看去,卓亭皐站在面前,眼神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高晁嗷地一声跳起来扑到卓亭皐身上,小兔崽子小混蛋一顿骂,又哭又笑宛如石乐志。
卓亭皐紧紧抱着他,恨不能永远都跟他连在一起,永远都不放开手。
等高晁骂够了、哭累了、笑得没了力气,卓亭皐吻着他湿润的脸颊和嘴唇,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高晁拉起他的手,嘴角向上翘着“好,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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